江清心口一寸寸沉冷下来。
季书哲为她说话,她并不会得意。
相反,心脏却被海绵死死堵住,所有流淌的血液都会成为憋闷的帮凶。
她手不由自主松开,望着季书哲的双眸猩红,声音更是颤抖无比,几乎连不成句子。
“是……是不是……收到霍军屹……”
她说不下去,也不敢把“死”这个字真正说出来。
她两辈子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神佛。
可到了这时候,却唯恐她的话被神佛听见,让“死”成真。
“不是。”
季书哲摇头,眸中却激荡出无比寒冷的漩涡。
心中一抹酸涩的疼蔓延开来。
不过几个月,霍军屹在她心中就这么重要。
他们八年的海誓山盟,却成了空。
他抿唇:“消气了吗?”
江清默了下,迅速抓住陆芊芊另一个辫子,狠狠往下扥:“没有!”
陆芊芊疼的冷汗直冒:“姐姐,好疼,饶了我……”
江二哥实在忍不住,季书哲按住他肩膀。
“让她出气,芊芊的委屈我会补偿,不要对她动手。”
江二哥和季书哲对一个眼神,季书哲点头。
江二哥咬牙,满脸担忧退回去:“芊芊,你忍一下……”
江清拍拍她的脸颊,笑的像个恶鬼。
“别喊,像是我欺负你一样,可是你的书哲哥和亲亲二哥喊我出气的。”
陆芊芊瞠目结舌。
不敢相信江清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江清不就是在欺负她吗?
可季书哲和江二哥在一边看着,她连反抗都不行,只能默默流泪。
一股强烈的憋屈感在胸腔中激荡。
激得陆芊芊快要呕出血来。
江清不光扯陆芊芊的头发,还装作不经意,踢了她的小腿。
陆芊芊控制不住朝着江母跪下。
江清眉眼冷淡:“芊芊知恩图报,想给姑姑姑父磕头谢恩,并且承诺以后的工资都对交给姑姑姑父,对吧?”
陆芊芊不想报恩,更不想放弃工资,沉默着不开口,僵着脖子和江清无声对抗。
但江清按着她的头的力气逐渐加大。
陆芊芊感觉整根脊骨要被掰断,疼的面无人色。
只能弯下腰,一口牙几乎咬碎:“我感谢姑姑姑父的帮忙,我……”
“住手!”
一声暴喝,出自推开人群走进来的江大哥口中。
江清回头看他,目光却落在他身边的女同 志身上。
女同 志身着干练,眉头紧拧,伸手就去扶陆芊芊。
“这位同 志,现在可是新时代,不能这么欺负人!”
江清挑眉:“你是江大海的对象?”
女同 志脸一红。
江大哥怒不可遏吼她:“江清,你怎么又在欺负芊芊?”
江大哥气疯了,指着季书哲和江二哥。
“你们就这么看着芊芊受欺负?芊芊被按着下跪,以后还要不要在这个院子做人了?”
江二哥去拉江大哥,却被江大哥一把推搡开。
“混账东西!你现在还帮着江清!”
“你看她现在这个恶霸的样子,都是被你们宠坏的!”
女同 志也点头,和江大哥一唱一和的教训江清。
“你是大海同 志说过的嚣张跋扈的妹妹吧?”
“你的所作所为,简直是给我们女同 志丢人,你怎么能那么对待父母,对待兄弟,对待姐妹?”
“今天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根本不敢相信还会有这样的渣滓,你必须给这位女同 志道歉。”
江清眉目疏冷,冷淡抬眼:“你谁?”
女同 志气结:“我是你大嫂!和大海同 志快要结婚了!”
江清不咸不淡“哦”了声:“狗拿耗子。”
“就算我不是你大嫂,我也可以举报你封建主义做派。”
“她是你妹妹,不是你的仆人,你不可以这么对待她。”
江清淡淡看着气到跳脚的女同 志,眉眼间染了几分不耐。
冲着季书哲勾勾手指:“跟我来。”
她要走,江大哥却不许。
抓着她的肩膀,气的双眼猩红:“给你大嫂道歉!”
“我连你这个大哥都不认,你还想让我认她?”江清语调讥讽。
江大哥体内的愤怒到达顶峰,咬着牙恶狠狠道。
“好好好!”
“明天我就告诉全厂,家里绝对不会管你,书哲也不会再帮你,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江清连一个眼神都欠奉:“随便。”
她拽着季书哲,回到清净的后院:“霍军屹有什么消息?”
季书哲双眸沉冷:“你消气了吗?”
江清嗤笑,那张脸几乎能冷成冰:“季书哲,你不会觉得放任我对陆芊芊动手,我就会原谅你们吧?”
“别可笑了。”
季书哲身形晃了下,只觉得心口染着一丝疼,难捱的很。
他抿唇,垂眸看向江清,看她眸内猩红的血丝。
长长叹了口气,把她因为打架而凌乱的头发别到脑后。
“清清,公安在深山里,发现霍军屹的电台,再往里,是连绵不绝的大山,住着豺狼虎豹。”
他没有说霍军屹死了没有。
却句句都在表明,霍军屹不会有生路。
江清心尖被狠狠刺穿,她深呼吸好几次,才桎住五脏六腑那股痉挛到扭曲的疼痛。
“他会活着出来。”
不知道是说给季书哲还是说给自己,江清喃喃。
季书哲看着她有些踉跄走向屋内的背影,眸色越发幽深。
……
次日。
江清来到办公室,就发现昨天江大哥的嘶吼不是空穴来风。
冯主任安排她一天之内将全厂所有宣传报换新。
这个任务不可能完成。
可她咬着牙,一步步走向布告栏。
以曾副厂长为首的厂领导从她身边过了又过,每一个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却毫不犹豫挑刺:“写的字歪七扭八的,怎么展示厂里的风貌?重新写!”
一遍遍的重新来过,一次次的被刁难。
似乎都在透露着一个让江清不敢去想的消息。
他们能这么肆无忌惮。
只可能是因为霍军屹已经离开人世。
江清心头沉甸甸,像是压了一座巨大的山,压的她无法呼吸。
但她不能认输,她坚信,霍军屹还会回来。
只要没找到尸体,只要一天没有提到要给她抚恤金。
她就不会相信霍军屹已经死了。
再多的刁难,她也能照单全收!
“江清,你最近都在想什么?这种东西也交上来!”
半个月过去,冯主任第五十八次把江清的稿件摔在江清脸上。
火冒三丈:“你现在不止是写的文章不好,你看看你写的,思想就有问题!”
“明天,在全厂面前做一个检讨,检讨你思想不进步,担不起宣传干事责任的巨大问题!”
涉及思想的问题,一旦成真。
江清几乎就能够被钉在落后分子的位置上,甚至有可能被查了再查,最后拉去游街。
江清咬牙:“我没有。”
冯主任冷笑:“你说没有就没有?你看你写的东西,这么明显的反对主义……”
“别太过分了。”
突然,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有我在,我看谁敢给她扣帽子!”
江清愕然,缓缓回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