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哲站在她身后,鼻梁上的眼镜反射出凛冽的寒光。
冯主任骂声顿住,笑道:“季主任,你怎么过来了?”
在霍军屹失踪的半个月内,季书哲连升三级,担任办公室主任。
厂内中级干部也大洗牌。
原先跟着霍军屹的一批得力干将几乎都被挑着错处撸下来。
但改革的规矩暂时还没有变动。
江清心中清楚。
距离霍军屹的影响被彻底消除,只差一个确切的死亡消息。
而最先会来通知她的,就是季书哲。
江清眉心微沉,心口泛起绵密的刺痛:“不用你假好心。”
“你只需要告诉我,霍军屹有消息了吗?”
季书哲看着她瞬间通红的眼眶,眼眸沉了沉,摇头:“我没听说。”
江清的眼眸黯然下去。
像是熄灭了季书哲心口的微光。
他知道,最近江清顶着所有压力,遭受怎样的刁难都不反抗,就是希望霍军屹能够回来。
她希望她的凄惨能够让厂里领导出一口气,在解救霍军屹的事情上多费心思。
她未尝不知道这是愚蠢的做法。
可也是她现在,唯一能为霍军屹做的事情。
他眼底露出几分无奈的痛:“你先出去,我跟冯主任说几句话。”
江清不知道季书哲在发什么疯,忍了忍,她吞下所有的情绪。
点头:“有消息的话,一定要通知我。”
季书哲心口破开一个大洞,眸光深邃无比。
在江清离开后,看向冯主任的目光危险又阴翳。
“冯主任,不管霍副厂长能不能回来,江清都是我的人。”
冯主任讶异:“江清不是你的前妻吗?季主任,这是有复婚的打算?”
季书哲清冷的眉眼凛冽如冰:“希望冯主任,可以护好自己的下属。”
他离开冯主任办公室后。
冯主任敲了敲江清的桌子,眼神意味深长。
“检查不用写了,手上的杂活也分一部分出去,以后好自为之。”
江清抿了抿唇,不置可否,继续完成手头的工作。
她没有注意到,一道阴狠怨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如一条盘旋在头顶的毒蛇。
当天晚饭。
江清和吴师傅一块去食堂打饭,听到前面的人正在讨论她。
“宣传部江干事知道吧?人家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呢!一边跟霍副厂长情比金坚,一边又季主任勾勾搭搭,手段厉害着呢!”
“啊?那她不是搞破鞋?”
“害,霍副厂长都死了,江干事想跟季主任重归于好多正常啊!谁不往高处走走?”
“要不是季主任拦着,她早几百年就游街了!咱们这老老实实干活的,完全比不上人家两腿一分,谁让咱们是男的呢?”
后面的污言秽语,更是听得江清眉头紧锁。
吴师傅看她的样子,拉着她换了一队,却还能听到讨论的声音。
“真的假的?江干事看着人模人样的,霍副厂长尸骨未寒,这就搞起破鞋了?”
一夕之间,好像所有人都在议论江清狼心狗肺,手段高超,勾勾搭搭。
吃饭的时候,吴师傅劝她:“被说两句就说两句,季书哲放话护着你,暂时没人敢动你。”
江清抬了抬眼皮,杏眸里染着几分怒。
“护着我?如果不是他,也不会有人这么议论霍军屹!”
转瞬,她一颗心沉入谷底。
现在区内大肆寻找失踪的车队,她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途径,只有季书哲。
江清听着耳边的议论,胸口憋得吸不进氧气。
却长长叹了一口气:“随他们说吧。”
只要能得到霍军屹的消息。
她再委屈,也能承受。
回到四合院。
江清没有找始作俑者季书哲的麻烦,她闲不下来,帮霍乐辰预习功课。
门突然被敲响:“江干事在家吗?我们是厂妇联的同 志,开一下门好吗?”
江清仿佛听到了刀子扎入心脏的绝望声音。
如果是好消息,来的人会是厂办的干事。
只有失去顶梁柱的孤儿寡母,才需要妇联通知安抚。
她跌坐在椅子上,浑身颤抖。
霍乐辰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给妇联的干事开门。
妇联干事看到江清,就唉声叹气。
“江干事,你节哀,霍副厂长是为了保护厂里的财物去世,厂里一定不会不管你们,抚恤金,霍副厂长的工作……”
“找到尸体了吗?”
江清豁然抓住妇联干事的肩膀,打断妇联干事对补偿的叙述。
妇联干事摇头:“虽然没找到尸体,但在霍副厂长的内部电台旁边,找到一具被野兽啃噬过的骸骨,不难推测霍副厂长已经……”
“去世了。”
简单的三个字,包含了太多,重重压在江清身上。
江清像是被压断脊梁,跌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喉咙却堵着,说不出一句话。
她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正一寸寸覆灭。
好像……是所有希望。
“江清,我回来了。”
“江清同 志,我希望你能和我假戏真做,请批准。”
“小江同学,不危险的,等我。”
……
一幕幕的音容笑貌,像是过电影一样冲击着江清的脑海,钻的江清痛不欲生。
她还没同意他的转正申请呢,他怎么就能带着遗憾离开?
胃部阵阵难受,江清捂住嘴,连连干呕。
“妈妈……”一边的霍乐辰,小心翼翼喊了声。
声音脆弱到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器:“爸爸,离开我们了,是吗?”
江清压抑了一个月的情绪倾泻而出,环抱住霍乐辰,恸哭不止。
妇联干事也抹泪:“江干事,节哀顺变,等你缓一缓,我们再说后面的事。”
门口,季书哲领着季清安站在前面,江家人站成一排,各个面露不忍。
“季主任,你们做家人的,好好安抚安抚,我们就先走了。”
季书哲晦暗的面容下,一闪而过庆幸。
霍军屹死后,江清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他蹲在地上,轻轻抚拍江清后背:“清清,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会……”
“滚!”
江清豁然甩开他,含泪的眼眸恨意滔天。
“季书哲,你不要在这假装好人,如果不是你不断求你继父针对霍军屹,他也不会……”
“死”字,江清说不出来。
只是想一想,就像是一把刀,狠狠戳进心窝。
她隔着一层泪雾和季书哲对视:“你最好祈祷这次的事只是一个意外。”
“不然,就算告到市里,告到中央,我也要让你们这些杀人凶手付出代价……唔!”
季书哲骤然捂住她的嘴:“你疯了。这话是能说的吗?”
他冷冽的眸中起了山火,怒气勃然。
“江清,我在你心里,就是竞争不过就使用阴险手段的小人吗?”
江清眼底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目光仇恨又怨怼:“你不是吗?”
霎时间,季书哲如同被狠狠敲了一棍,面色苍白看着江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