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万花楼之后,揽月卸下浓重的妆,面上一片冷漠。帕子狠狠的擦着被乔余利碰过的手,擦红擦破皮了也不停,她猛地将帕子扔回盆里,颓然的捂住了脸。
明明现在已经离她的目的越来越近了,可是她却并不高兴。
思绪就像是一团乱麻,缠绕纠结一刻不放,痛的揽月心痛头疼,无一处爽利,她捂着胸口艰难的呼吸着,躺上了床,眼睛紧紧的闭上,一动不动的躺在被子里。
屋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雷,闪电划破天际,有一瞬间,照亮了屋内的黑暗,揽月神情憔悴的躺在床上,听到雷声的时候眉眼微动,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沉入一片黑暗,周围没有一点光亮。
恍然间,天光大盛,明亮的日光撒满了每一寸土地,照亮了眼前的宅子。
揽月猛地一顿,看着眼前的场景陡然失了神,一时不知现实与虚妄。
“月儿,快来呀。”门口出现了一个美妇人,她看见揽月呆呆的站在那里,笑着向她招手,神情温柔。
“娘。”揽月看着她,声音一出便消散了,化作空气荡然无存。她下意识的朝妇人而去,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直到踏上门前的台阶。
她猛地停下来,跨出的一只脚也收了回来,像是不敢再往前去,怕打破了眼前的场景。直到一只手伸出来牵住她。
“月儿快来啊。”妇人慈祥的笑容依旧那般清晰,就像是从未远去一样:“家里人都在等你呢。”
家里人,家里人早没了啊。
揽月死死咬着唇,不敢让眼泪落下,只是眼前早已一片模糊,泪水盈满了眼眶。
这是一处极其广阔的宅子,古朴华丽的装饰无一不在彰显着这里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居所,这里的下人穿行时极为有序安静,一看就是受过专业的教导的。
她看着这里每一寸的土地,每一个熟悉的人脸,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只是她却不敢让自己的声音发出来,唇都被咬的渗出了鲜血,她依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看见她回来,高兴的招呼揽月坐下吃饭,揽月茫然的被带着坐下,看见父亲威严而又慈祥的脸,他熟悉的笑着打趣:“月儿你这个小丫头又偷跑到哪里去玩了,竟是吃饭的时间也误了。”
“我……我迷路了。”揽月哽咽着回了一句。
他们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一样,依旧是笑眯眯的在那交谈,揽月擦去眼泪,也扬起笑容加入其中。
揽月一直很满意现在的时光,父母双全,兄弟姐妹都在,家里和顺美好,生活平平安安淡然自在。这是她曾经拥有过的时光,曾是最美好的日子。
只是世事难料,造物弄人。万千年岁,朝夕崩塌。
“月儿,快跑,快跑——!”当母亲闯进房间大叫着让她离开的时候,揽月根本不知道作何反应。
“娘……”揽月只来得及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便被闯入的官兵给带走了。
怎么会来的这么快呢,父亲不是才刚刚向皇帝递上奏折弹劾乔家吗?为什么不过是半日的时间,抄家的人就来了他们家呢。就像是早就已经等着一样。
宫中的内管趾高气昂的带着圣旨从后面翩然而至,他看着这跪了满地的人,冷笑一声,扯开圣旨开始念。
他的声音尖细而又故意拖得极长,一道圣旨被他拖拉的声音念着,花了很久很久才念完,久到揽月觉得自己的四肢五骸都被化为实质的声音割裂成千万块,化成碎屑掉进泥里,缈落再无痕迹。
当他终于念完了圣旨上的内容,揽月也彻底懵了。
他们家,没了。
一夜之间,男丁被杀,女子被打上奴印全部流放。
一个拥有百十口人的大家就这么消失了。乔家背后的势力,可见一斑。
当背上被印上奴印的时候,一直压抑着不哭出来的揽月再也忍不住了,她再一次经历了这样的痛苦。这一次就像是真的要把这个印记烙在她心底一样,痛的她大哭出声,撕心裂肺的,整张脸都喊的涨红,可是却只能听到面前人的狞笑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揽月醒来的时候面上一片冰凉,冷水四下横流着,浸湿了身下的枕巾。
窗子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冰凉的风吹进来,吹起了幔帐轻纱,吹乱了她的秀发。
她哭的失神,浑身的力气也像是都被抽走了一样,将窗子关上之后,头无力的靠在窗子上,听着外面雨打在窗子上发出的劈啪声,愣怔的没有一点动作。
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她不再是月儿,而是揽月。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不能沉溺于过去,也不能被一时的美好蒙蔽。她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再也无泪可流。
一夜过去,揽月再次出现的时候,又是那万花楼的花魁。明艳大方,就像是盛放的鲜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自从那日之后,乔余利就日日来找揽月,可是揽月却并不是次次都会见他,揽月时常找一些借口拒绝跟乔余利见面,吊着他的胃口。
每当乔余利要生气的时候,揽月又给他一点甜头,很好的吊住了他。
今日,乔余利专门带来了黄金千两,就是为了买下揽月的一夜。
当揽月打扮好走出去的时候,正好就看见同样已经盛装打扮的乔余利。他今日特意拿了一个扇子来做装饰,放在手上虚晃着,要扇不扇的,他表情看起来应是认为自己非常的风流。
揽月依旧蒙着面纱,轻笑了一下,将手放在了乔余利的手上,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中跟乔余利走了出去。
今日是灯会,各色琳琅满目的花灯挂满了整个盛京城,就连秦晖那边也挂满了灯笼,只是他望着明亮的花灯,却无心欣赏。
今日他在万花楼无事,本该是好好去游玩一番的,可是却不想虽是有了闲时,他却没了心情。
前几日见到揽月跟人出去的事情之后,虽然后面两人又见了几面,可是他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揽月了,在看见她的时候,也总是下意识的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