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朝中的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之后,敬元却并不开心。
她开始夜夜梦见盛凛,他的音容相貌清晰的就像是站在他面前,她甚至可以原样描绘出来。
可是盛凛像是生她的气了,总是站在远远的地方望着她,每当她前进一步,他都要往后退好远。久而久之,敬元就不敢再往前了。
“你是不是在怪我?”敬元看着远远的盛凛,声音里有着委屈之意,只是盛凛只是温柔的看着她却不说话。
敬元自顾自的说话:“你一定是怪我的,因为我不信任你,我最后还利用你,杀死了你。”
她长久积压这的心里话终于可以跟别人说了,她突然自嘲的一笑,没想到到最后能够说说心里话的,还是只有一个盛凛。
从头到尾,一直都只有他。
“现在朝中已经没有人敢违抗我的命令了,可是我现在看着他们,每日上朝下朝,都觉得没意思极了。”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失落,她说:“我好想你,想你想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太医给我开了好多安神的药,我都喝了,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她轻声嘟囔了一句:“真是一群庸医。”
要是盛凛还在,他应该会笑她的吧,可是现在面前这个盛凛却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其实若是真的盛凛在这里,他估计都会生她气,直接甩脸走人的吧。所以她又有些庆幸,眼前的人是假的盛凛。
她又说了很多话,最后是被内官叫醒的。
虽然做梦做了一夜,可是她的精神却比以前好的多,甚至隐隐带着喜色,像是碰到了什么好事情。
只是一直沉溺于梦境不是一个可以长久的办法。敬元的精神渐渐的更不好了。
朝廷之上又有人开始催她充实后宫,让她早些传播子嗣,这次敬元没有大发雷霆,因为她直接晕了过去,然后被送到了太医院里。
敬元知道,她现在的情况确实是不好了,所以她也在想其他的解决方法。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之时,装饰清雅的院子安静的伫立在没有闲人打扰的竹林里,一个身穿素净长袍的男子正手持掸尘的东西,缓步走到了一处墓碑之前。
“你如今可曾转世投胎了?”男子弯腰将墓碑前的杂草拔干净,又将篮子里提着的饭菜拿出来:“转世的时候记得长点眼睛,不要再投身帝王家,也不要再遇见像皇上一样的姑娘了,那样的姑娘要命,可怕的很。”
男子直起腰来,跟盛凛有三分像的脸露了出来,他望着穿过竹林的缝隙洒下来的阳光,展颜一笑,又撩开袍子随意的坐下,拿出一壶酒来。
“皇上如今可是在找皇家子嗣呢,说是要传位于皇家之人,可是她自己未曾留下皇嗣,我们这一脉又到你这里就没了,我盛家,可是真的绝后了。”
他自斟自酌,又端了一杯撒在了盛凛的墓前,他又兀自的说了会话,看了眼天色,起身抖落了身上的草屑和泥尘,拿起自己的东西,顺着来时的路又走了回去。
这个地方也不能久留了,他找好的人已经在不远处等着了,过几日便出发。
只是当走到竹屋前,看见那个身穿白色斗篷的,孑然独立的身影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
那抹纯白的身影听见脚步声之后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了半张清瘦白皙的脸。
是如今应该在朝廷上主持朝政的敬元,她瘦了许多,面容白皙干净,与当初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眼中所蕴含的情绪更加的复杂,纯粹的眼珠子下面是晦暗不明的复杂情绪。
“老王爷。”敬元出声唤他,紧盯着眼前这个跟盛凛长得有三分像的老信王,紧抿着唇不说话。
老信王只是一眼就察觉出了眼前的女子是谁,他叹息了一声:“皇上怎么会来这里呢?”他朝屋子那里走去,言语间虽无不敬,可是到底也称不上多恭敬。
敬元沉默的跟着他走进去,打量着这里明净简陋的摆设,她将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其实今日前来寻老王爷,是因为敬元有事所托。”
“皇上如今还有何事需要老夫帮忙?”老信王将东西摆好,不恭不敬的坐到了椅子上,看着敬元没再说话。
“如今盛家只剩下我们二人,敬元想请王爷登上皇位,成为新皇。”敬元看着老信王,可是却不想老信王一口回绝了。
她尴尬的站在那里,看见老信王冷哼一声就不再说话了,一时没有反应。
老信王见她像是个木头一样的杵在那里,心情更是不好,只是却依旧忍着心里的愤怒对她说:“皇上且回去吧,这件事情恕老夫不能答应。”
敬元安静的看了他一会,然后突然身子一矮,跪在了他面前。
“信老王爷,我如今早没了想当皇上的心思,如今盛家只剩下您跟我,我知道您一定能够担此大任的!”
敬元看见老信王想要扶她起来,可是又甩袖长叹一声,“皇上且起来罢,老夫如今已经没了这精力,而且老夫不是能够担当皇帝之位的人,皇上就不要为难老夫了。”
他安静的跟敬元对视,然后长叹一声,默默站起来走向了屋后。
敬元愣怔的看着他离开,又不好追上去,便继续跪在那里,执拗的不知道在求什么。
老信王走到后院,小心的从箱子里拿出了好几捧画卷,珍惜的在轻抚了几下,然后带着怀中的画卷走出去,见敬元金还跪在那里,他将手里的画卷尽数交给敬元,声音里满是沧桑颓然:“这是吾儿生前所珍惜的画卷,现在交给皇上,也算是……物归原主吧。”
……
敬元抱着画卷回到客栈,小心的展开看,只是慢慢看下去,却突然心头一酸,像是有谁用大手抓住了她的心脏一样,痛的她眼前生起了雾气,挡在眼前迷蒙不清的。
她望着画卷上那活灵活现几乎要从画中活了一样的女子,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滴落,掉了一滴在画卷上,惊得她赶紧用袖子擦去。
她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她将画卷抱进怀里,死死的抱着画卷,可是又小心的不敢弄皱画布,泪水从脸上滑落,无声无息的掉进衣袖里,神情痛苦挣扎,口中缓缓溢出鲜血。
那是她啊,那是曾经在盛凛眼中的她,被他用画笔倾泻在画卷上,充满了情意的笔尖将女子描绘的极美,是她不曾有过的颜色。
敬元抱着画卷枯坐一整夜,眼睛都哭得红肿干涩,等第一声鸡鸣传到她耳中的时候,她小心的将手里的画卷收好,然后又穿上披风出了门。
她现在这样实在是可以算是仪容不整,只是她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老信王并没有离开,他方打开门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敬元,下一秒,他就看见了敬元那哭得红肿的双眼和憔悴的神情,他叹息了一声,直言道:“老夫已经将吾儿的画卷尽数给了皇上,还望皇上能够明白我儿对您的情意,好好回去当您的皇帝吧。”
他眉心微皱:“毕竟这是我儿用命换来的。”
敬元身形踉跄,似是受不了的猛地向前跨了一步,然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眼前模糊不清,周围又像是有好多嘈杂的声音,纷乱的让她觉得头疼。
只是她知道老信王说的是实话,于是便没有再强求着要他再当这皇帝了。
她缓缓挥开老信王的手,认真而又恭敬的朝他跪下,完完整整的磕了三个头。
“是我错了,还望老王爷以后不要再为我曾经所做的啥事烦心,今生是我对不起盛凛,来生我必定补偿他!”
“最好是不要有来生了,这孩子今生苦的很,皇上就放过他吧。”
敬元听了他的话,只觉胸口又是一阵酸疼,她咽下口中泛上来的血腥气,只说出一句‘好’来。
他给的那一堆画卷就像是他们之间默契达成的交易条件,敬元再没有去打扰过信老王爷的生活,而老信王也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最终还是没有收纳妃子填充后宫,而是选择了一个为人正直贤良的人作为继位之人,然后在他及冠之年将皇位传给了她。
敬元的身体一直不好,年纪越大越是明显,新皇即位不久她就选择了隐退,当着朝中百官大臣的面告诉他们以后她再也不会插手朝中政务。
她独自一人离开了京城,只随便的雇了两个打手保护她,然后躲进了市井之中。
只是大约上天也看不惯她曾经做的事情,不过是出宫一年,她就死在了山匪的刀下。
临死前,她死死护着的画卷散落在地,沾满了泥尘,脏污的再看不清上面画的人。
“那老太婆护着的是个什么玩意?”粗噶的男声,大约是刚才给了她一刀的那人吧。
“管她呢,就是一个女的吧,估计是什么女子的图样……我们只要拿了钱就是了……”
……
后面的话她再也听不清了,敬元望着明亮的天空,苍老的嘴角吃力的牵起了一个微笑,然后溘然长逝。
也不知道盛凛现在去哪里了,只是她做了那样的事情,他早就生气了吧,所以现在早就都投胎转世了吧,也好,幸福快乐的过一生,不要再遇见她也好。
只是,还是会难过啊,还是会,想要再见一见他,哪怕一面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