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寺的夜晚格外寂静，少了城内的生活气，多了大自然的清新。
司芗绾躺在木榻上睡不着，因为寺庙每间房只有一张床，旁边还睡着宗晏纾哪能轻松入睡。
听着他轻微的呼吸声，她到后半夜眼睛才总算有睡意。
次日，她是被一阵急促的喧闹声吵醒的，宗晏纾轻轻摇晃她：“阿绾，醒醒。”
司芗绾睁开惺忪睡眼，一张神情严肃的大脸盘贴过来，手上还拿着刀，顿时睡意散去。
“世子这是干嘛？”
不会是知道自己没有身孕要砍死她吧，顿时小脸煞白，脑子闪过各种说辞。
“梵音寺被刁民包围了，他们要冲入寺庙。”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漠的杀意。
不是自己的事？
司芗绾松了口气，转而疑惑问道：“老百姓冲庙？为什么呀，不会就因为占用两天寺庙的事吧？”
“不是。”
宗晏纾告诉她，最近平王让他在处理一桩事，事关朝廷的新政，这些刁民不满。今日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知道王府的人来了梵音寺，一大早就把寺庙围得水泄不通。
“什么事竟然如此愤怒，闹到要冲击王府人员。”
他迟疑片刻，告诉她：“因为朝廷要和海外进行商贸往来，交易货物是丝绸，但仅靠目前种桑土地远远不够，难以满足朝廷的需要，便要推行改稻种桑的新政，朝廷要求先在应都府推行。”
司芗绾恍然点点头，“是不是农户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不愿意改种也不愿意卖地，但是王爷强制推行，这才引起老百姓的强烈不满导致今日的冲突。”
宗晏纾“嗯”了声：“如你所言，不想改种的在担心无法保证产量，万一耽误事会杀头，王爷便让不愿意改种的农户卖地，由富商接手改种，可土地是农户的身家性命，怎么愿意便宜卖，这就陷入死结。”
“世子大人最近都是在处理此事吗？”
他微微点头：“不说这个了，我送你到祖母那去，我们带的护卫不多，那些刁民很快就要冲上山来。”
两人来到寺庙正殿，老太妃李妃宗明宇他们都在，住持一脸歉意。
“让贵人受惊实在是老衲的罪过，山下群情激愤的民众怕是要挡不住，要是让贵人受伤老衲万死难辞。”
“大师不必道歉，是老身一行人给梵音寺带来麻烦，怎么能怪罪梵音寺。”
太妃面色镇定，这辈子什么没经历过，这点小事还不至于慌乱，回身问宗明宇：“小纾呢？”
“从刚刚就没看到，自己跑了吧。他惹的麻烦自己倒是不见人影。”宗明宇冷哼一声，“要是父王之前安排我办此事哪会有今日的麻烦，宗晏纾除了打打杀杀还会干嘛。”
“放肆！你父兄也是你能置喙的！”李次妃轻喝一声，没让儿子继续说下去，因为看老太妃的脸色沉下来。
这事儿她是知道的，是王爷让宗晏纾去办的，她还怂恿了两句，推行新政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有自己这个笨儿子才想去抢这种事做。
宗明宇被呵斥一句，脸上不服气但还是低下头认错：“母妃息怒，孩儿知错。”
“小纾。”老太妃喊了声。
宗晏纾和司芗绾来到正殿，大家都在这里，只有十几个护卫守着。
“祖母，你怎么样？”
“我没事，这些闹事的刁民你打算怎么处理？”老太妃问道。
“你们在这，我去跟他们谈谈，朝廷新政的事不是围着我们就能改变的。”宗晏纾心里没底。
要说的话早说过了，就是因为老百姓接受不了才闹事的，但除此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等一下！”宗明宇忽然喊道，“我跟你一起去！遇到这种事没理由我一个人在山上躲着，也好跟兄长学学。”
他怕老太妃和母妃不准，率先拱手说道，“祖母母妃，明宇也是王府的男儿，理应为父兄分担。”
宗晏纾浓眉微皱，不知道他想干嘛，不想这种时候多生事端，正要拒绝。
“难得你有心，便随晏纾去吧，小心行事。”老太妃先应允。
她很满意宗明宇的态度，兄弟就该如此和睦。
老太妃已经答应，宗晏纾到嘴边拒绝的话只能咽回去：“那便去吧。”
李次妃面露担忧只能叮嘱他别乱出头，让宗晏纾自己处理。
宗明宇表面老实应下，心里却对宗晏纾的妇人之仁十分不屑，要他说这些刁民敢这么肆无忌惮都是因为世子无能，只要杀鸡儆猴看谁还敢反对新政。
世子办不成的事自己办成了，父王一定会知道谁才是该袭爵亲王的人！
两人下山，司芗绾看着宗晏纾的身影，王爷是真不喜欢他，把这种推行新政背锅的事交给他，办好了无功无过，办坏了又多一件被厌恶的事，朝廷还会降罪于他，真不知他为什么要接手此事。
她无奈摇摇头，没再多想此事。
“施主们，到殿内稍坐吧，山下的事想必不会这么快。”
住持大师引着她们到偏殿歇息，司芗绾不想在李妃她们眼前被找麻烦，离得远远的，看到角落有副没下完的棋，饶有兴趣看着。
“女施主懂弈？”
司芗绾回过身，是住持大师，双手合十施礼：“懂一点点，以前为了陪父亲学过。”
“觉得如何？黑白双子谁赢？”住持问道。
“黑子看似来势汹汹，其实丝毫没注意到身边的危机，白子步步为营进退有序，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哈哈，女施主这可不是懂一点点。”住持难得开怀一笑，“这是当年我与世子对弈留下的棋局，他执黑赢。”
“哦？”司芗绾有些意外，“大师故意输的？”
他没有否认：“有时候并非输赢最重要，有意义才更重要。当局者或者会迷，但旁观者清，就像女施主能看出这棋局一般，女施主的局终会有旁人看清的，当早离棋局才是。”
司芗绾面色一震，他分明是话中有话，果然看出自己没有怀孕！
“多谢大师提点，只是对弈已始，哪有不分输赢就弃子投降的。”
启恩大师念了句“虾米豆腐”（阿弥陀佛），“贫僧曾与你父亲对弈，此时想起仍然十分怀念。”
“大师认识家父？”司芗绾惊愕。
“昔日弈友，女施主与你父亲长得很相似。”启恩大师显然刻意压低声音，“今后若是有需要贫僧的地方，尽可来寻，老衲一定会尽力而为。”
司芗绾面色柔和，没想到父亲为官这么多年，门下学子入仕的甚多，没想到最后愿意主动相助的竟是位出家的棋友。果然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她郑重行礼：“替家父多谢大师，若有需要我一定会叨扰的。”
“你倒是不客气。”启恩大师笑着点点头，似乎知道老友一家安好松了口气。
远处李氏看司芗绾跟住持大师聊得这么愉快，一脸不满地冷哼一声：“没规矩的东西，一个奴婢也在大师面前嬉皮笑脸，启恩大师在大启德高望重教众甚多，岂容你这般放肆！”
她的喝声打断司芗绾跟启恩大师的谈话，大师敛起嘴角的笑意，双手合十。
“王妃此话言重了，佛说众生平等，老衲并非官宦人家，又与司施主投缘，谈笑间无伤大雅，无需讲官礼。”
李妃本想让司芗绾难堪，眼下反而自己引人注目，只能低声回道：“大师说的是。”
司芗绾和启恩大师的交谈被她这么一搅和也没了兴致，不知宗晏纾那边谈得怎么样。
刚想到外面看看，护卫百户长匆匆进殿，顾不上礼数大声喊道：“太妃王妃，大事不好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老太妃冷喝一声，继而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郡王殿下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