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芗绾避开没有受礼,这人刚刚还疑心重重,怎么突然行这么大礼,还愿意听她的。
“你认识家尊?”
“老汉哪有那个机会认识祭酒大人,只是常听人说起,特别是不惧天家之怒宁愿流放也为老百姓发声抨击权贵。光是这一条就值得大伙尊重,司姑娘是大人长女,老汉哪有不信之理。”
黄百豪说的时候眼中流露着倾佩,态度和刚刚完全不同。
司芗绾轻咳一声,面对这么真诚的敬佩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其实父亲的诗文不过是酒后兴起写的,他平日很少关注底层百姓的事。酸文人的文章向来都喜欢以拯救天下为己任,自然就得拿劳苦百姓当说词,不然如何抨击皇上骂为富不仁的权贵。
这事儿传到民间反而让农户们感恩在心,认为父亲真实为他们发声。
虽然是个美丽的误会,但她可没打算多解释给自己找不快,有了这层信任好处理此事。
“感谢大家还能记得家父,希望大家慎重决定,毕竟要离开几代生活的地方。”
她眼下不着急他们做决定,懂得权衡利弊的人一定会选择离开。
不一会儿有人喃喃道:“我家里有妻儿老小,经此一事村子肯定待不下去了,我愿意把地卖了去北境安家。”
有人带头,后面的事就简单了,大家纷纷决定离开,民跟官斗哪斗得过,阻挠新政实行得罪的更是皇上。
“我也愿意卖地离开,只希望卖地的价格别太低了……。”
也有人面露担忧,去一个新地方生存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但司芗绾早给他们打算过,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去了北境城的事她会帮忙安排。
一些谨慎的人半信半疑,但也没其他选择,多数人已经决定卖地离开。
“哎,走是肯定要走的,那老鳏寡的命怎么办?”有人问了句。
牢内的气氛凝重,毕竟是一条人命,没人敢随便做主。
最后还是老黄开口,“这事儿是我牵头的,便由我来处理,卖了地之后我给老鳏寡扶棺送葬。大家记住他是意外撞上利器死的,与王府无关。”
其他农户没有意见,他们自身难保哪还有讨公道的心情,一开始被愤怒冲昏头脑,现在早冷静下来。
“终究是王府也有过失,落葬的事你们安排,银子这边我帮忙跟王府争取。”司芗绾说道。
老黄正愁银子的事,听罢情绪激动:“那就太感激了。”
她随意摆摆手,用银子能解决的事想必王府会很乐意掏银子。
宗晏纾远远看着,感觉气氛不差,那个为首的人两次给司芗绾躬身,真想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不一会儿她出了牢房,宗晏纾迎上前:“怎么样!”
她浅笑着点点头:“他们愿意卖地,之后会离开现在的村子。”
“真的答应了?你怎么说服他们的。”宗晏纾一脸惊愕有些不敢信。
司芗绾没多解释,只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搪塞过去,转移话题。
“还得麻烦世子安排好后面的事,那个鳏寡老人下葬的银子希望王府负责,若是世子觉得为难奴婢可以帮忙出。还有就是卖地的价格别太低了,他们去新的地方还要讨生活。”
宗晏纾心中的疑惑未解,但被她的话带走,只得顺着说道:“都没问题,我来安排,银子我来出。”
她淡淡“嗯”了声,还得安排他们去北境的事,这些壮劳力去北境对她有利,要是协调好,能做门大生意。
“阿绾。”宗晏纾忽然叫住她。
她停下来,回过身:“世子还有什么事?”
“这次的事,又麻烦你了。”他狭长的眉眼盖住眼底的黯淡,“是不是觉得我好没用,这点事办成这样,难怪被他看低的。”
这个他当然指平王。
司芗绾还是第一次见宗晏纾这么低落,以前会以为他是桀骜不驯无所不能的战场阎王,越接触越觉得他只是用冷漠掩盖脆弱的自尊心,其实就是个敏,感傲娇的二十几岁的少年。
她走到他跟前,直接说道:“从某些方面来说,确实挺没用的。”
宗晏纾一怔,这话也太直接了点。
“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你做得再好也得不到一句褒奖,何必去在乎一个厌恶自己的人的看法。谁都不是无所不能,十根手指各有长短,若世子真无用,那十年边境安稳是谁守下来的。至少在奴婢看来,世子就是英雄。正直,英武神勇,用兵如神,带兵有方,没有世子奴婢什么都做不了。”
司芗绾绞尽脑汁想着他的优点,他眼中颓色渐渐散去,虽然知道她是刻意吹捧自己,但内心莫名涌起一股力量,不想让她失望。
“我送你回府。”
见他恢复如常,她舒了口气。这人怎么还有孩子这一面,要别人称赞他。
两人回到王府,正好遇上回府的王爷,平王两眼凹陷,粗眉紧拧,沉着脸明显心情不爽。
“正事不办,整日闲逛,那群刁民再不处理好就自己领罚吧……。”
“处理好了。”宗晏纾冷淡应道。
平王的话被打断,本来还要继续责骂的,听到“处理好了”,压下到嘴边的话,“你说什么!”
“他们愿意将地卖给种桑的商贾,也愿意承认那个死者是自己冲过去死在利器下的。”
平王眯眼,带着审视的眼神盯着他:“你答应给他们什么?这群刁民为什么会突然同意?”
“给那个老人下葬的银子,正常的卖地价格。”他如实回道。
“没了?”平王一脸怀疑。
宗晏纾“嗯”了声,“是阿绾跟他们谈的,王爷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大牢询问。”
“阿绾?”平王一下没反应过来,看了眼身旁的司芗绾,“你跟刁民们谈的?”
“见过王爷,是奴婢跟农户们聊了几句,确实如世子所说。”司芗绾不卑不亢回道。
平王打量着她,还真是小看她啦,不过事情能解决就行,至于那两个要求都不算条件。
“下葬费给他们一百两,土地价按市场十两每亩,让他们跟三大富商进行交易就行,之后……。”
司芗绾感觉平王不想轻易放过农户,立马说道:“王爷,他们之后会离开应都府,不会再入城。”
平王深深睨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说了句:“那便让他们离开吧。”
宗晏纾应声“是”,等平王离开后,他也要出去办事。
她回到世子府也没闲着,先给阿关书信一封,告诉他这批人要过去的事让他找孟德提前准备一下,那些地不种茶了,全部种桑养蚕。
虽然上一世她不知道应都府种桑的情况,但在王府的大半年几乎一半日子都有雨水,桑树可是最怕雨水多。一定会影响桑树产量,并且影响养蚕,进而少丝,最后丝绸数量肯定产量少。
她借这个提前在北境种桑养蚕制布,未雨绸缪,哪怕到时应都府不缺绸布她也能依靠耶律丹的线卖个好价钱,这是长期切实可行的计划。
这封信她当日便送出了,与此同时耿老似乎知道靠一群农户闹事的戏快唱不下去,只能期待司芗绾的答复。
只要她答应滑胎,没有世孙的掣肘,平王还是会继续改立,让王府内部自相残杀,太子坐收渔翁之利。
没想到等来不是答应而是拒绝,司芗绾让阿峰去找了趟耿老,送去一个字——滚!
耿老一向心平气和的性子在客栈气得跳脚,把那团纸撕碎:“好个贱奴,够狠,为了自己享福连妹妹的性命都不顾!”
这下反而没办法拿捏这个罪奴了,事情没办法回去肯定少不了被太子训斥,他还是想多留几日看看大牢的事能不能再闹一闹。
司芗绾没理会耿老的反应,她已经怀胎三个月多,要快显肚子了,因为梵音寺和宗晏纾的事耽搁了查下滑胎药的人,谨嬷嬷的摔伤已经好了。
要真是平儿下的药,一旦换成谨嬷嬷送药后,药膳没了滑胎药她的计划可就没了铁证,今日还是平儿来送药,她必须今日暴露汤药中有滑胎药的事!
不禁紧张起来,不知道肚子的孩子“滑掉”之后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是好是坏终于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