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晏纾正惊讶脚下黑色的泥土，后背传来轻微的急促声。
“阿……晏……我没有背叛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我可以死……但求求你留孩子一命。”
司芗绾脸色苍白，用力紧紧抓着宗晏纾的肩膀，浑身颤抖着。
他刚刚注意力在脚下，没听清她说什么，知道她在做噩梦，赶紧把她放在地上平躺，轻声唤她。
“司……奴，快醒醒。黑泥土找到了，快醒醒。”
她没醒，而且肢体绷得越来越紧，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情况很不好。
宗晏纾情急之下只能把武医官跟他说过的急救之法全部试一遍，掐人中，没醒，吹两耳，没醒。
还有一种，他记得武清风开玩笑说过，要是病人实在不醒就用嘴对嘴吹气疗法试试。
看着她苍白的薄唇，他心跳加速，这么做可是对不起在京安的青梅竹马，他已经约定下次回京就娶她，内心挣扎片刻，他选择坚守和青梅竹马的约定，没有尝试那个亲密的救治办法。
只是继续拍着她的脸颊边轻轻唤着，至于能不能醒就看天意了。
司芗绾沉浸在噩梦中，不停呢喃着“不要不要”，反应越来越强烈。
“不要杀我的孩子！”
她猛地睁眼，愣愣望着上空，呼哧呼哧喘/息，大冷天后背冒冷汗。
“你做噩梦了，没人要杀你的孩子。”
司芗绾听到宗晏纾的声音，猛地看向他，一脸惊恐和愤怒，就是王府害死她的孩子，将她活生生打死，一尸两命。
宗晏纾一愣，她在害怕自己？之前她面对生死都没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到底是多恐怖的噩梦。
他想过去扶她，她下意识躲开，自己艰难坐起来，缓过神，原来是梦。
虽然是梦，却是上一世她临死时真实发生过的，一切那么真实，恍如昨日一般刺痛着内心。
良久她才恢复平日的冷静，忍下对王府和他的愤怒，低声道：“罪奴刚从噩梦中醒来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宗晏纾并未在意，“无碍，你没事便好。你赌成功啦，我们穿过毒瘴，找到你要找的黑泥土了。”
司芗绾面色一震，“找到了？”
赶紧起身看向四周，原来的毒雾不见了，有的只是广袤无垠的绿植，好像另一个世界。
她看向脚下的泥土，松软粘腻，捧了一捧，真的是黑泥土。
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匆忙跑过去，一望无际的野生荷，沿着荷花徒手挖下去，挖到一根又长又细的野生藕。
“好大的野生藕。”
她举着野生藕笑靥如花，连旁边的荷花都失了颜色。粗大的袖子擦擦脸上的泥土，抹脏了也毫不在意，笑着笑着红了眼眶，收获的一刻，所有苦难都是值得的。
这一趟可是大收获，眼前这片野藕别说一个女罪奴营的口粮，整个边卫的口粮都能得到缓解。
还不算烟瘴散去之后山林中那些药用价值极高的草药，更重要的是这片黑泥土能长出这么大的野藕，说明土地价值极高，其他粮食肯定也能种得很好，这可是能长期解决边卫缺粮的保障。
宗晏纾看她喜极而泣，目光柔和，这次发自内心地感谢她。
此行危险重重，换做其他任何人早就放弃了，能走到这里全是因为她的坚持。
原本还想问她为什么那么坚定认为能找到黑泥土，现在问不问已经不重要了。
他上前，语气罕见柔和地说了声“谢谢”。
这是他第二次跟她说感谢的话，他不是一个擅长感谢的人。
司芗绾没有在意他的话，一句感谢还没他怀里那锭银子来得实在。
她提醒道：“大人不必说谢，这是我们的约定，我完成了。”
宗晏纾愣了下，还以为她会感动，真是现实，无奈点头。
“放心，本官不会食言，以后女罪奴营的事由你负责，只要完成份内的事务，随你安排。你需要的罪奴奖赏制本官同意了，你以后也可以去矿山给你父亲阿弟治疗。”
有了他的承诺，司芗绾脸上多了抹笑容：“谢大人。”
“不必说谢，这是我们约定的事。”宗晏纾学着她的话回道。
司芗绾面色一滞，没想到他这么死板的人也会开玩笑，轻咳一声。
“天色晚了，夜晚走森林容易迷失，还得再辛苦大人一夜，明日一早再出林。正好可以挖点藕送给麻婆他们，受了他们的救命之恩奴婢也没东西感谢他们。”
宗晏纾淡淡“嗯”了声，“没问题，我来挖，你刚醒，歇着吧。”
他突然变得这么“体贴”，弄得她好不畅快，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不会是中毒弄坏了脑子吧？
宗晏纾没注意到她奇怪的神情，已经开始下地挖藕。
司芗绾也想下去，刚走两步身体虚得头晕，只得坐下歇着，在一旁看他挖。
他没挖过藕，一开始笨手笨脚总是挖断，她在上面教他该怎么用力才能不断，没有身份之别。
难得见他手足无措尴尬的模样，她掩嘴笑着，偶尔还能嘲讽他两句，没想到他们也能这么相处。
这样的时光是短暂的，天色很快暗下来，他挖了足够拿的分量就停了。
夜晚升火，两人又恢复到相对无言的状态，等待黎明。
一宿无话，次日司芗绾天刚亮就醒了，这一夜睡得安稳，总算恢复一点精气神。
她见宗晏纾已经包裹好野藕，正坐在远处望着营地的方向，知道在担心军营的情况。
“出林吧。”
宗晏纾听到身后的声音，回过神，“身体能走吗？”
“没问题。”
两人随即离开鬼地，进入瘴林前还是生服草药。
瘴林的毒雾经过一夜的燃烧已经变得稀薄，他们走了一段路都没有不适的感觉，也没再服草药。
转眼便快走出瘴林，听到外面传来老人念叨的声音。
“两个娃娃你们一路走好，老头可是劝过你们不要进山的。你们放心，明日我就带着马儿去趟北境城。”
林外正是麻婆和麻阿爷两人，他们正在烧纸。
麻婆骂道：“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让他们进山，你就是不听，两个娃娃就这么没了，今后良心难安，多烧点纸钱让他们在地下吃好穿暖……。”
话音刚落，林间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笑道：“麻婆，这些纸钱我们怕是用不上呀。”
麻婆闻声愣住，以为自己看错了。
“小司，小纾！你们……是人是鬼？”
他们走出瘴林，司芗绾眨眨眼：“麻婆看我是人是鬼？”
麻婆听声音，喜极而泣：“是人！是人！你们没死真是太好啦。”
麻阿爷沉重的脸色也轻松下来，“你们怎么从鬼地活下来的？”
司芗绾也没细解释，担心他们冒险进去，只说侥幸，告诉他们里面的瘴毒还没完全散，不能随便进去。
两个老人点点头，谁会闲着没事进里面这种鬼地方。
四人回到草屋，司芗绾把挖来的藕送给他们，老两口一听到是里面的，哪敢吃。
中午做了一锅，看到司芗绾和宗晏纾吃着没事才敢吃，这味道却是可以。
吃过饭，司芗绾和老两口告辞，鞠躬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麻阿婆麻阿爷，我们会再见的，受你们救命之恩，暂时无以回报，阿绾铭记于心。今后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老两口没有放在心上，他们救人也不是为了让人报答。
“一路平安。”
两人没再停留，宗晏纾拉她上马，夜骓嘶鸣一声，离开了麻家坳。
老两口情绪低落回屋，看到桌面留下来一锭银子，拿着追出来，早不见他们的身影，只得收下了。
女罪奴营，距离司芗绾出营已经过去十日，所有人都认定她已经死了。
舞三娘丰臀肥美，一连几夜主动伺候军爷们，现在已经成了女罪奴营的管事。
她回到罪奴营，所有罪奴立马围上前阿谀奉承。
“舞管事辛苦了。”
“老奴就知道三娘最适合做管事，以后老奴帮您端茶倒水。”
舞三娘没理会这些话，目光看向司家女眷，突然指着她们。
“因为司家长女犯事，上面已经下令以后女罪奴营所有人的口粮减半，大家说该怎么办？”
以前围在翁二娘身边的两个老妇如今成了舞三娘的狗腿，哪有不会意的，立马一脸不善朝司母她们走去。
“当然是惩罚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