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晏纾狭长的眼眸闪着危险的寒光看过去,呼吸间腰中别着的长剑倏地横了过去。
那口出狂言的打手甚至来不及反应,等他回过神头顶的冠髻已经被削掉,咚咚两声散在地上。
院内陷入诡异的寂静,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敢说话。
打手跟死亡擦肩而过,吓得瘫跪在地上,裤裆一阵凉意——尿了。
岳管家率先回过神,看这人出手狠辣不敢贸然得罪,微微拱手,“这位军爷,在下也是替东家办事,还望行个方便,抓她是因为此女刁滑狡诈,以买粮为借口,抢我五万石粮食,不管她是谁,要么交粮要么交银。”
这话软硬兼施,既给了宗晏纾面子,又说了硬话,不得不说这个管家行事还算圆滑,说话滴水不漏。
司芗绾破口骂道:“老东西你打住!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抢了你的粮,我抢几万石粮总要人手吧,人呢?总要有个放粮食的地方吧,粮食呢?”
她说着,指了指屋内,“里面倒是有上次跟你买的一千七百石小麦,还好你丢的不是小麦,不然我还真是百口莫辩。你们分明是监守自盗,还想讹银子,你要是有铁证别说银子,今天把头都给你!”
岳管家哪有什么证据,全靠一嘴强盗逻辑的猜测,想要强行抓人。
“小贱人,别以为来了个人就能保你。给我把她抓了,我看谁敢拦着!”
那些粮食是帮边卫抢的,别说没证据,就是有证据宗晏纾也得保她。
他长剑一横,眼中透出煞气:“谁敢上前,杀!”
“是大人!”
士兵们杀气凛然,将这些人围住,刀锋闪着杀意,个个都是从死人堆爬出来的,这股杀气哪是打手能比的。
岳管家脸色难看,皱眉威胁道:“军爷确定要淌这趟浑水?在下的主子可是平王府庆平郡王,莫要为了一个女人逞一时英雄断送前程。”
宗晏纾一怔,神情看不出喜怒问道:“你说的万平县那口粮仓是庆平郡王的?”
岳管家以为他怕了,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转变,仰着鼻孔喝道:“当然是郡王殿下的,知道害怕就带着人滚吧,留下名字,我会在郡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的。”
说完,岳管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奉承,士兵们反而露出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微微皱眉,难道他们不信?
没等他多想,宗晏纾冷冷说道:“我叫宗晏纾,麻烦你替我在庆平郡王面前美言几句!”
岳管家正要应声“好”,话还没来得及说,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他紧张看过去,整个人愣住,果然和庆平郡王有几分相似,扑通跪了下去。
“小的该死,不知是世子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他狠狠掌嘴,哪还有一点先前的嚣张气焰,其他打手见管家都吓成这样,纷纷低着脑袋不敢放肆。
宗晏纾沉着脸懒得理会对方,冷声喝道:“滚!”
“谢世子大人。”
岳管家赶紧起身,头都不敢抬,生怕惹怒这个煞星,招呼手下赶紧走。
“等一下!”司芗绾喊道,“我没收到粮食,那一千两还没还我!”
岳管事一瞪眼,他怕宗晏纾不代表怕她,显然不想还银子。
“她是边卫管事,是我叫她购粮的,那些银票有王府印记,你若觉得是我抢的,让宗明宇亲自来查!”
“世子大人言重了,怎么可能是大人抢的,小的还银子。”
他说着拿出那一千两银票,确实看到有王府的标记,赶紧还给对方。
司芗绾看到他眼底的狠戾,并未在意,一把接过银票,还不忘骂一句:“监守自盗,还想讹银子!”
岳管家敢怒不敢言,带着憋屈和愤怒悻悻离开。
一场小危机总算过去,等对方走远,司芗绾才朝宗晏纾欠身说道:“给大人添麻烦了。”
宗晏纾语气冷淡:“回营再说。”
她也不在意,颔首应声“是”,不忘说道:“能不能麻烦大人帮罪奴把这些夏布搬回罪奴营。”
他没有搭话,但已经示意身边的士兵上前运布,司芗绾叮嘱花老伯阿关几句,让他们这两天注意安全,以防对方找他们麻烦。
两人应下:“恩人(主子)放心,有事我们会应付的。”
宗晏纾睨了她一眼,这分明是说给他听的,不知道便罢,知道是因此事哪能不安排人手照看几日,莫名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还是点了几个兵。
“你们这几日在这和北济坊守着,遇到闹事的直接抓了!”
“是大人。”
花老伯和阿关愣住,赶紧跪下磕头感谢。
司芗绾被看得有些心虚,摸摸鼻子,讪笑两声:“罪奴替他们谢过大人。”
宗晏纾没理会她的假谢,带着人回边卫,她也没多留,赶忙跟上去。
一行人回到边卫,她跟着来到指挥使司,“大人叫罪奴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宗晏纾脸色不太好,沉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些粮食是庆平郡王的!”
这事眼下也没有瞒着的必要,她老实回道:“也没有早就知道,就是第一次买粮时猜测而已。罪奴知道万平县是个贫穷县,每年还需要朝廷的救济粮。有能力弄到这么多粮食还放心万平县的只有封地王室。”
他弯起眉眼,闪过一抹危险之意质问她:“既然早知道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告诉你那还能同意去抢粮吗?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是另一套说辞:“大人恕罪,因为罪奴其实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的事哪能随口跟大人说,万一坏了您兄弟俩的感情……,”
宗晏纾听到“兄弟”二字,脸色瞬间冷下来。
她老实闭上嘴,没说下去,知道他们同父异母兄弟感情很差,故意引他生气不继续问下去。
“下去吧。以后若再敢做出此等事,绝不轻饶!”
司芗绾松口气,他这么说抢粮的事算是过去了:“是大人,那这玉佩还您,罪奴的一千两也要回来了。”
他没有接,淡淡说道:“拿着吧,虽然我不认可同你的做法,但你做的对边卫有利。”
她本来不想要的,但想到上面有他身份的刻字,说不定以后能用上,便留下了。
日子恢复平静,几日后孟德他们的伤都恢复了,他还特地过来罪奴营感谢司芗绾。
女罪营对此也早已见惯不惯,司芗绾没在意他的感谢,随口问起边境的事。
“孟大人,北境是不是要起战事?”
提起此事,孟德面色凝重,没有隐瞒她,微微点头:“据察子来报,北鞑和大金已经调粮两个月,这次要么不出事,要不就是出大事。”
司芗绾眉头紧皱,“朝廷和万全都司没反应吗?”
“他们?”孟德怒笑一声,“他们都是主和派,说人家调粮是为了应对天灾,不可破坏三方停战协议擅自挑起战争。有见过三国一同往边城调粮的吗!”
她没有说话,这种朝廷的事她身为罪奴不想妄言,她只做对自己救回家人有利的事。
孟德回过神,发现自己跟她说太多,叮嘱两句别传出去就离开了。
司芗绾收回目光,算着时间,应该就是上一世边卫全部士兵拔营那次,上一世她被留在边卫罪奴营,却知道那次战事惨烈。他们离开将近一年,最终回来的人不到一成,紧接着就是齐蹊儿来信嫁入东宫的事。他悲痛之下大醉,她那时伺候他,趁机上榻,再后来……。
北济坊和老宅那边最近没人生事,宗晏纾已经把人手调回来,鬼地那边除了屯田兵,武清风也已经调回边卫,整个营区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下。
转眼过去半月,安静的营区终于动了,宗晏纾突然犒赏全军将士。
司芗绾被叫过去,让她安排女罪奴们今夜帮忙,她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决然的神情,心知战事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