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陈岁岁从不挂人电话。
陈岁岁的性格软，又胆小，就算是生气也只敢把气憋在心里，通常情况下只有别人把她气死，没有她把别人气死的道理，所以挂人电话这事情，在她身上就显得尤其奇怪。
叶莺总觉得怪，眼皮跳着，有些不安。
她看向徐予规，见徐予规低头望向她，黑得发浓的眼睛里倒映的是她的影子。他拂了拂她的发，让她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
徐予规低声问她：“怎么了？”
叶莺沉默片刻，又变了脸，微微一笑对他说：“我……可能需要去一趟岁岁家。”
徐予规听罢放开她，将鞋替她摆好：“我让老王送你过去？”
叶莺却摇了摇头，伸手主动握住他的手，笑道：“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叶莺下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
满院的景色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尽显颓色。
徐予规坐在叶莺方才靠着的位子上，看着窗外乌压压的天空，如同黑云压城，有摧毁之势。
徐予规定睛看着，眼眸微抬，瞳孔里波云诡谲，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有人敲门，徐予规抬头一看，见是杨管家。
徐予规并不意外，问他：“王然来过电话了？”
杨管家说：“是，王总特地打电话过来，说他被人下套了，求您出手相救。”
徐予规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很淡：“那陈琳琳呢？人真没了？”
杨管家迟疑了一下，道：“没了。”
徐予规忽地长叹一口气，看着窗外乌云密布，浓厚的云层天雷滚滚，偶尔闪过的光亮如闪电一样迅速。
倾盆之势。
他能想象到知道这件事的叶莺会是什么反应，也有预感，这件事处理起来，也很是棘手。
……
此时，叶莺已经联系上了陈岁岁。
她猜出来，陈岁岁有话不好当着徐予规的面讲。于是在接通的那一瞬间，叶莺用极快的语气对陈岁岁道：“岁岁，是我，叶莺，我现在一个人，你在哪？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叶莺声音的陈岁岁当即暴哭，她抽泣哽咽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喘：“莺子，我姐姐她……我姐姐她，没了。”
电话那头陈岁岁哭得不能自已，叶莺也在震惊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了？明明昨天晚上还在和她吃饭聊天，怎么今天就……
叶莺惨白着脸，眉头微蹙着，眼睛发红。
喉间哽咽，像是有什么堵住，通气不得。
叶莺攥了攥衣角，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努力稳住气息。她对陈岁岁说：“你现在在哪，我先来找你。”
陈岁岁情绪崩溃地报了个地址。
叶莺到的时候，酒店楼下已经拉了警戒线，叶莺找人说明了来意，被人带进去找陈岁岁。
陈岁岁作为死者的唯一亲属，大早就被带着过去认领尸首。
可陈岁岁年纪小，尸体死状太难看，大恸之下，竟然直接晕了过去。后来经医生稳定情绪后，才做了认领。
叶莺进去的时候，尸体正巧装袋，伤痕累累的肩颈和手露出一角被她看到，是惨无人道的蹂躏与摧毁。
叶莺身体一僵，昨日与她笑说以后的那张脸与眼前的重合，惨不忍睹的伤痕，猩红的刀疤，可以看出死前遭遇过多么残忍的虐待。
叶莺眼眶泛红，不忍再看。她扭过头去，还没有找到陈岁岁，忽然间口袋里手机微微一震，一个陌生号码映入眼帘。
【这就是她想跑的代价，你也一样。】
叶莺双手在抖，眼睛已经被泪水泛到模糊不堪，那种骨子里的凉意蔓延到四肢，让她身体一颤。她惊慌地咬着手指，嘴唇和手指一起发抖。
是他……是李胜……是他干的！
叶莺恍然惊醒，抹掉眼泪，抓着路过的男警控诉道：“是李胜，凶手是李胜，是他杀的！是他把琳琳姐害了……”
男警却以为她是看到尸体受不了，情绪激动，他一边安抚着叶莺，一边道：“这位女士，你冷静点，嫌疑犯现在已经抓捕归案，等待审讯。”
叶莺讷讷，眼睛上还挂着泪珠：“……谁？谁是嫌疑人？”
那男警道：“一个外来人，姓王，具体身份暂时还不清楚，只是当时有两个目击证人指认，是他杀了死者。”
“不，”叶莺摇着头，脸颊已是两行泪，“不是他，一定不是他，他有什么理由杀琳琳？他们之间连话都没说过两句，他又怎么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叶莺的情绪有些收不住，男警见了也知道，饶是他一个从业多年的男警，看到这样的尸体都有些受不了，何况一个年轻的女人？
他能理解人的脆弱心理，但凶手这种事情，不是谁说谁是凶手就是凶手的，得拿出证据来。
于是他道：“女士，这件案子已经进入司法程序了，你要是对这件案子有异议，可以拿出足够的证据，来申诉你说的凶手，不然，你就会被视为扰乱司法秩序，是要被拘留的。”
男警说完就离开了，叶莺呆站在原地，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陈岁岁打电话给她，非要避开徐予规了。
王然是徐予规的客人，是目前这件案子的凶手，按照徐予规的脾气，是一定会帮他“脱罪”的。
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王然——这个在清河镇眼里的外来人，徐予规想帮王然脱罪，一定会引起镇上人的愤怒，而李胜就能在其中浑水摸鱼，不仅能将徐予规拖下水，也能给自己洗清嫌疑。
而她没了徐予规这个靠山，便只能乖乖地任他摆布。
叶莺想到这里，如同深陷海水之中，海沙掩盖她的耳朵，浪打过来，仅仅只是几片浪花，就能让她无法呼吸。
叶莺感到窒息，甚至觉得自己快无路可逃，她看着地毯上留下的暗红的血迹，一滩滩的，汲取了血液后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刺眼得让人心慌。
那是陈琳琳留下的血。
也是李胜给予她的警告。
叶莺觉得自己的腿脚发软，眼前一黑，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一旁的柜子，不至于自己腿软倒在地上。
而此时，落在地毯上的手机嗡嗡作响，叶莺看到，是徐予规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