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我始终记得裴厉和我说的一句话,他当时以一只脚踩在我的胸口上这样居高临下的姿势对我说:“许芜,像你这种人估计也只能一辈子跟在别人后面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吧?反正你从来都不要脸。就你这种人,也配喜欢周云深?”
那时周云深就站在他的身后,表情冷漠眼神睥睨的俯视着我,他的眼睛真好看啊,像是藏进了一片深海,晦暗且暗藏风浪,而我狼狈的身影,甚至都不配倒映在他墨蓝色的眼眸之上。
那之后没多久,我就得知了他被家人强行送去国外的消息,这让我很意外。
因为一直以来,在我心里周家不管周云深做了什么都会无底线的包容他,不管是他校园霸凌同学也好,旷课迟到打架也好,这些周家通通能够摆平。
对于周家家主来说,周云深这个和前妻生的先天缺爱的大生子,是他需要补偿的对象,所以无论周云深干出多混蛋的事儿,都有人帮他兜着,天塌下来也有人给他顶着。
以至于现在我再见到周云深时,心里那份惊讶感都居然无法和当年相比。
“声色”是姜青芫开的夜总会,位于榕城最繁华的那条街。她知我闲在家里十分困顿无聊,便塞了一份大堂经理的职位给我,说是大堂经理实际上手底下的活大多是由副经理陈彻在做,只偶有一些人手不够,或者客人来头太大的事才让我出马。
所以我能再遇到周云深,实在是纯属偶然。
我看见他时,他正坐在那个包间最显眼的位置,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轻微摇晃着,玻璃折射的光将他的棱角分明的眉眼切割成明暗两面,深邃的眼睛掩隐在暗色里,叫人看不分明。
明明他坐的那条长沙发十分宽阔,可除却沙发两端坐了人意外,他的两边却被特意空出很大的位置。
我知道周云深自然不可能像我一样被人冷落,他坐在最中心的位置,身边之所以没有人,是因为他不喜欢和别人有过分的肢体接触,这让他恶心。
周云深冷着脸骂我恶心的样子,我至今记忆犹新。
七年没见,他的五官更深刻了一些,还是一样的精致,这么多年在国外的经历似乎让他变得更加深沉内敛,他又长高了一些,一双长腿半曲着,结实的肌肉将西装裤撑出挺括的轮廓。
我舔舔嘴唇,因为紧张而觉得喉咙干涩,我在想周云深会不会认出我,毕竟他是一个完美的利己主义者,我只是他曾经因为看不过眼而消遣的对象,在他眼里可能连他曾经养过一阵的那条小土狗的存在感都比不过。
在他的眼里,我应该就是个无需在意的可怜又可悲的家伙,我的所有行为对他来说都是恶心的,我曾经有一次不小心将碳素笔的墨水划到了他的外套上,他毫不犹豫的把那件价值两万的衣服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让他恶心,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墨水而已。
深吸一口气,我推开包间的门,眼前的周云深变得清楚起来,喧闹的音乐声在耳边翻腾,我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站在背光的那一面,周云深抬起眼,修长的手指弹了弹杯壁,示意我给他倒酒。
我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朝他走过去。
琥珀色的液体倒入盛着冰块的杯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我的心慢慢收紧,低垂这眼睛不去看周云深,余光却能感觉到他散漫的视线。
他淡然的眼神漫无目的游离着,视线在扫过我胸前别着的名牌的刹那,猛的凝固了下来。
“您的酒,请慢用。”我刚要直起腰,却感觉脖子一紧,周云深的力气很大,指节分明的手拽住我的领带,把我扯向他。
我惊呼了一声,手里价值五万八的酒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无力的滚了两圈,渗出的酒将脚下的地毯晕湿了一块。
周遭忽然陷入安静,四周嬉笑着的人都噤了声,我能感觉到很多道目光向我们射了过来,有些慌乱的道:“这位客人……”
“这么久没见,许芜你这张脸倒是没什么变化?”周云深的语气里含着满满的讥讽,那一瞬间我好像又看见了七年前的他,英俊的脸上满是无所畏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像全身长满了尖刺,就连笑容里都带着明快的刀子。
可他偏偏有极善伪装,对你微笑时叫你的心怦怦直跳,哪里管他是不是刀山火海下油锅,只想亲自去趟一趟。
朝他露出一个颤巍巍的笑容,是我自己都能想象的小人物模样,我面不改色的撒谎道:“这位客人,我们之前认识吗?”
一瞬间的安静过后,我能清楚的看见周云深眼里的讥笑慢慢消失了,然后化作了寒冰般坚固的冷漠。
他突然松开了手,毫不留情的一把把我从他的眼前推开。
我踩到刚刚跌落的酒瓶,脚底一滑,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后仰,身后是低矮的玻璃茶几,空无着落。
我来不及说一个字,就那么结结实实被推开,然后跌坐在身后的茶几上,手掌传来尖锐的疼痛,不知道哪个小姑娘发出了一声惊呼。
手掌砸在玻璃杯上,碎裂的玻璃锁片刺入掌心,鲜血一瞬间涌了出来。
我愣了一下,有些迟钝的抬起右手,酒液混合着血水往下流淌,刺痛的感觉丝丝入扣。余光瞥见周云深的张开又收紧的手,不知为何,我有些想笑。
一个平时和我关系不错的女孩子连忙来拉我:“许哥你还好吧?啊呀,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我摇摇头,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周云深的目光在那女孩身上扫过,又冷了几分,他抿了抿形状好看的唇,没有说话。
“啧啧,这不是许芜嘛,好久不见啊。”轻佻的声音传来,那语气让我不由得想要皱眉。
裴厉的脸冒出来,我的注意力一直在周云深身上,这家伙一直是周云深忠实的狗腿子,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他还是一个样。
姜厉的手臂搭在那女孩儿肩膀上,十足的油腻模样,这家伙从高中开始就一直跟在周云深的屁股后面,现在周云深回国,他想来肯定也是要在的。
见我不说话,他“嘿”了一声:“怎么,才几年不见你就连云深的脸都记不住了?你当年不是还偷拍人家来着吗?”
在场的人没有几个知道我和周云深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就连来扶我的那姑娘都一脸惊讶。
我看向周云深,他却还是面无表情。
我对裴厉笑笑,表情十分无所谓道:“这样啊,那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