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刚刚对我缩短了的距离,一下子又像橡皮筋一样无限拉伸开来,仿佛刚刚那些许的亲切都是我的错觉,只是一瞬间,他又变回了那个冷漠且不可一世的周云深。
我忽然感到由衷的遗憾。
但与此同时,比遗憾更让我觉得可怕的是他否认了自己刚刚的说法。
或许只是因为不爽我的质问,也或许他的内心一直像是站在一座孤立无援吊桥上,只要向后微微一仰,整个人便会跌入无可救药的深渊。
我很害怕这样的周云深,他总那样捉摸不透,有时候我觉得他在积极的生活,而偶尔却还想立刻死去。
“话不是这么说的,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呀?”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自然一些,至少更像是一个担心自己的钱财而不是周云深性命的人。
果不其然,换来周云生的一声嗤笑。
“放心好了,我就算是死也会立一份遗嘱,对你负责到底的。”他皮笑肉不笑的说,眼神里的鄙夷几乎显而易见。
我想我应该哄哄他,可是在这个方面,小时候的我或许很难受,可现在二十多岁的我已经非常笨拙了。
不过还好,在下定决心要把周云深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放弃自己脸面的心理准备,毕竟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嘛。
“你这么说的话,我可要当真了。对了,还没有问周少你来A市里做什么?”我倒没指望他能认真的回答我,就像我和他微信聊天时一样,很多时候的交流只能靠我没话找话。
“还能干什么?出差啊。”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回答了刚刚眼睛里的鄙夷已经被他掩盖了起来,此时一阵海风吹过,刚才的对话便翻了篇。
“那还是蛮巧的,你住哪个宾馆啊?说不定我们住的很近。”
“许芜,”他看向我,这是今天他不知道第几次喊我的名字,“这个你没有知道的必要吧。”
“对不起,”我从善如流的道歉,周云深是吃软不吃硬的最好代表,“怪我多嘴,我只是好奇而已嘛,你看,反正你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咱们可以结伴一块儿到海滩上晒晒日光浴什么的。”
周云深看我的视线仿佛是觉得我脑子有什么问题,“我出差是为了工作,和你这种闲人不一样。”
“唉……”我叹了口气,举起了自己还包着绷带的手,环视了一下天空,“如果我的手没有受伤的话,现在应该在声色给客人倒酒吧。”
周云深:“……”
他咬着牙,看起来恨不得要咬我一口,“你是在怪我害你受伤喽?”
我立马摇头:“没有,周少你又不是故意的,一点小伤而已,只要你钱给到位,我伤的再重一些也无妨啊。”
我能感觉到他的嘴里酝酿着一些类似于不要脸厚脸皮之类的词汇,可是周家一直以来的教养,叫他没法把这些词给说出口,最后他只能默默的看着我,半晌后,再眼带怒火的将视线挪开。
他这一点怎么说呢,在我眼里反倒是蛮可爱的。
想想我这样夸一个比自己高了将近10厘米的男人,可爱也确实有些毛骨悚然。
我之所以会跟姜青芫一起来A市,是因为先前从周云生的助理那里得到得知了他来A市出差的消息。其实本来也就是临时起意碰碰运气的,毕竟助理出差总裁本人不在也是很正常的结果,没想到上天这个时候还是蛮眷顾我的,我居然很顺利的在我理想的地点遇到了周云深。
虽然我们两个的交流好像算不上愉快,但至少比起他刚回国时我们在夜色见的第一面,他对我这个人的抗拒感似乎减少了一些。
坐上来A市的飞机时,我就很没出息的想,如果这次真的能遇到周云深,那么我下个周末就要去鸣礼寺还原。
其实为了能够抓住周云深,我用我想过很多很愚蠢甚至荒唐的方法,求神拜佛只是里面最普通的一个。
我曾经从姜青芫手里第一次拿到声色的分红的那个冬天,一个人坐飞机去了周云深所在的城市,理所当然的,我根本就没有看见他这个人,我只是举着相机在那个大雪皑皑的冬天拍下了无数张那个有过他生活痕迹的城市的照片,然后幻想着自己可以陪在他身边。
虽然事实告诉我,那些只是可笑的幻想而已,可是我连着去了三年。
如今是第四年,周云深终于回来了,我不用再独自一人坐上飞机,不用在无聊的数着手边飞过的云彩,不用在飞机上睡12个小时,也不用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过仿佛没有边际的城市。
此时此刻他在我眼前,可是我心中酝酿过千遍万遍的话语,却都没有办法说出来。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可能暗恋的局限性就在于此吧,那些你觉得你已经计划好了的天衣无缝的东西,等一到了正主面前,便化作一滩可笑的泡影。
我明明面对着周云深,却没法儿把自己想了无数遍的骚话说出来。
自己默默平息了怒气的周云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他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被理智压了回去,最后只是懊恼的“啧”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沿着不远处的灯火慢慢的向前走。
我立刻像狗腿一样跟在他后面。
他立刻有所察觉的回过头,我有些无辜的看着他。
“我走一走,不行吗?”
这下他终于藏好了所有的表情,留下了“随便”两个字以后,迈开长腿径直往自己想去的方向走。
至于我,周云深想去的方向,就是我想去的方向。
海终于开始涨潮了,细碎的浪花被一波一波的送上海滩,距离我们所站的地方越来越近,海水一次又一次的扑在我的脚背上,留下清凉的触感。
我老老实实的跟在周云深的身后,一步一个脚印的按照他的步伐来走,他的腿比我长,迈的步子比我更大,我像是一个幼稚的幼儿园小孩非得一步一个脚印的找准方向去,踩在他踩过的地方。
他忽然转过了身,背对着银河一般的星月,皱着眉头看着我:“许芜,你幼不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