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的装扮看起来要休闲很多一件宽大的拼色衬衫,下边是一条纯色的沙滩裤,脚上居然还踩着人字拖,先前见到他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此刻也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一缕缕漆黑的发丝缀在额头,映衬着她如星如月的眼睛。
我一下子就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直到他的眉头皱起,我才条件反射的一样从发呆中清醒过来,心里的一个反应,居然是想笑,看来我真的猜对了。
真的不枉费我千辛万苦要到他助理的联系方式。
我的周云深露出一个自以为很不错的笑容:“这么巧啊周少爷,你居然也来了A市。”
这种情况下当然要自己先开口,先发制人才好,先惊讶的说他居然也来了A市,借此告诉对方,我们只是碰巧遇见而已。
周云深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到了我手上的那只手上,我有些心虚的把手往背后藏了藏。
周云深移开目光:“看来你手上的伤好的不错呀,居然都有心情来海边了。”
“周少你误会了,我只是陪别人过来而已,而且你看我到现在都还没有下过海呢。”我耸了耸肩膀,有些无辜的看着他,确实,我现在全身上下除了脚底沾了一些细沙上的海水以外,其他地方都是干燥的。
周云深冷哼了一声,很快视线又落在我挂在胸口的相机上:“许芜,这么多年了,你喜欢偷拍的习惯还没有改掉吗?”
那一瞬间我觉得心口一紧,他这句话仿佛又让我回到了高中时期,那是我偷拍他第一被他发现的时候,他微皱着眉头一步一步的向我走过来,当时我的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心律乱成一团麻,想要逃却退无可退。
周云深当时怎么说的来着,他当时比我高很多,完全可以说是俯视着我,眼神里写满着对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生物的不满。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相机,不过我的几乎翻看起里面的照片来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叫社会性死亡的滋味。
最后他的手指停在某一张照片上,看了一会儿后忽然抬起头,面色不虞的看着我:
“你,是在偷拍我吗?”
让我没想到的是,时至今日,时间变换,空间也不相同,可眼前这个说着相似的话的人,却好像没有什么改变。
那一瞬间,我好像梦回许多年之前,又见到了青春年少的周云深,对方眼睛里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厌恶与愕然,反倒是明亮的映衬着阳光,仿佛全世界的珍宝加在一起,也不及他熠熠生辉。
我一下子乱了方寸,之前隔着手机屏幕看不到周云深的这张脸,我好像可以肆无忌惮的对他说了一些经过斟酌以后的任性的话,而如今他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我却半个花里胡哨的字都说不出来。
“我、我没有拍你。”我有些苍白的解释道。
很多时候在有些人眼里,一个人做过一件事,那就代表着他会继续做。一个因为犯过错而坐过牢的人,即使出狱了,也要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一个成绩很差的孩子及时迎接努力考了高分,老师也会第一个怀疑他是不是在抄袭。
每个人都很讨厌被贴上某个标签,但每个人都喜欢给别人贴标签。
周云深却笑了起来,他的手插在口袋里,微微歪过了头看着我,“许芜你这个人很奇怪你知不知道?你平时一直发信息骚扰我的时候,不是挺理直气壮的吗?怎么一到现实就怂了?”
他的话让我瞬间清醒了一点,没错,许芜,你已经不是先前那个什么人都可以欺负的人,至少在周云深面前,你得拾起做人的尊严。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露出一个微笑:“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毕竟发生过那样的事,我怕你误会。”
周云深向前走近一步,拿起我胸前的相机,我吓了一跳,有些惊慌的去拿,他就直接把相机提了起来。
“误不误会什么的,只要我亲自看一看就知道。”他勾起嘴角,露出那个我最熟悉的笑容。
“啊……”
忽然,我的整个器官全身上下都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我想,就算现在周云深把我的相机狠狠的摔在地上,踩烂,我可能也提不起力气去与他争抢。
他似乎很满意我安静的样子,看了我一眼以后,他开始低头看起了相机里的照片。
他垂着眸,几缕碎发遮在眼前,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你看呀许芜,周云深还是那个周云深,他还是那个你苦苦追求的少年。
你还不奋起直追,你还在犹豫什么!
所以当周云深看完照片抬起头的时候,我已经换了一副表情,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的淡定:“看完了吗?”
周云深点点头,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把相机递给我,扭头看向已经洒满细碎星河的海面:“至少你的拍照技术进步挺大的。”
我忽然意识到,今天的周云深看起来似乎过于平静了,他就像A市白金沙滩上的这片海,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事故,好像永远风平浪静。
可周云深从不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海。
刚在高中见到他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甚至非常的惧怕他,因为那个时候的他看起来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暴躁易怒,轻而易举的就能做出来把我的午饭扔在垃圾桶里的这种事。
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确认,他还是原来的那个周云深。
我忽然鼓起了勇气,上前一步站在了他身边,面对他投来的视线,我有些紧张的开口:“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
周云深闻言,居然笑了起来。
他转过身子面对着我,像是在仔细观察着什么东西,许久以后,他一脸认真的道:“许芜,我这才发现,你还是一个很懂观察的人啊。”
说完不等我的回答,他又转身看向海面,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之前就一直挺喜欢大海的,因为我觉得,淹死,应该会比其他的死法看起来更美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