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似威胁、似警告,又好似在……妄图教会他些什么。
这种感觉让裴涿邂心中有种难以言明的不悦,好似世上了解妘娘的只有他一人,而他需要靠着这瞎子来教,才能跟他一样得到妘娘的心。
可是他说的却有一句在理。
他是否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让裴氏全族去赌这一把。
略一个思忖,他心中就有了答案。
他是为了妘娘,却又不全是为了她。
平心而论,他身上的担子不轻,沈岭垣可以为了妘娘去拼,因他父母双亡,他孤身一人自然可以想做什么就去做。
可他不一样,他有长姐与两个妹妹,裴家的其他人都可以不在乎,但是至亲手足他不能不顾。
但是若继续维持现状,皇帝不可能对裴家半点疑心不起,难保不会有一日对裴家下手,而若赵氏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手中的权利是肥肉,难保不会被人彻底拉下来。
如此看来,于公于私,都是扶持宣穆最为划算。
“这些话,你何必不在屋中说,难不成这次要瞒着妘娘?”
沈岭垣听到他这般开口,心中大致是有了答案。
他应当是已经应承下来。
“不,我接下来说的才是不能让妘娘知道的。”
提前妘娘,沈岭垣那平静的心湖之下总会有控制不住的涟漪。
时货激烈动荡,时货投入闷雷惊觉一片。
他的动心,他自年少起便积攒起的爱意,终究会随着他呼出的最后一口气消散于天地间。
天地间再也没有他,但妘娘还活在世间。
“我死以后,还请你多照看她。”
裴涿邂觉得他似一种施舍,好似唯有他主动退让一步,才能让妘娘看到除他以外的其他人,而是他的退一步,就是他的死。
“你在与我临终托孤、托妻?”
裴涿邂轻笑一声,言语里是讥讽是忮忌,亦是有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不若,你自己与她说,就说是你死了,让她跟了我,裴氏主母的位置,必是她的,她这么听你的话,应当不会拒绝你的提议。”
沈岭垣却是笑了笑:“抱歉,这种话我不能说。”
“怎么,你还想让她嫁给旁人?”裴涿邂双眸微眯,“还是说你不想让她跟了我?”
“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她能与你在一起,在我看来你可以算是良配,也正如你所说的,我身死前的嘱托,她一定会听,但是我不能这样做。”
沈岭垣说的坦然:“并非是我即便是死了也不愿意让你好过,而是一切要以妘娘的意愿为先,你须得靠自己,让姨娘愿意接受你才是,否则对你不公平,你我二人从没有让一让之说,妘娘选择谁,谁在她生命之中才是要紧的。”
裴涿邂此刻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自打知晓有这个人存在,他从未像今日这般与他说这么多话。
但是说的话越多,越觉得妘娘并非是昏了头一意孤行,若是沈岭垣出身高些,必然有许多姑娘心向往之,他不是一个恶人、坏人,他心中有自己的成算与坚持。
甚至于,他固执到让人厌恶。
坚持着他那些道理,于妘娘的事上是这样,想必在镇南王世子的事上亦是如此。
裴涿邂有些不想与他谈论妘娘的事,似是只有他死了,才有他考虑的必要,否则一切都太早了些。
这种感觉很不好,甚至他在想,幸而沈岭垣死的早,如若不然,是不是他与妘娘在无缘分?
他脑中在想,若是沈岭垣并非病气缠身,而当初的他并没有将妘娘放出裴府,此事会是如何发展?
想到此处他突然觉得,沈岭垣当初被他抓住时后又主动离开,此后未曾将妘娘带走,是不是也是有意为之,看一看妘娘究竟想不想留在他身边、留在裴府,看一看他能否值得托付。
若真是如此,如今的局面有多少时沈岭垣谋划的?
“夺位并非是件容易,皇帝当初灭了先皇用了八年,登上帝位后,又不知花了多长时间才稳住朝臣,宣穆如今不过五岁,他即便是坐上了的位置,又能坐稳多久?更何况——”
裴涿邂语气透着怀疑与不屑,却是在有意识试探:“你有什么本事,能将他送到那个位置上去,我可以帮你,但你也需得让我知道,我需要帮到什么份上。”
“兵权是最要紧的,这个裴大人不用担心。”
裴涿邂略一思忖:“莫非是,吴尘寂?”
当初吴家同皇帝打天下时,还是他父兄最为得力,而吴尘寂不过是随便减减战功,借着他父兄的光才能得个一官半职。
只是后来他父兄皆死,皇帝可怜他,才给他的一个富贵献官。
若是如同沈岭垣之前所说,仇恨皇帝之人数不胜数,是不是吴尘寂也算其中一个?
若真是如此,有这种忍耐的性子,想来在京都为官这么些年,手中养些兵也算不得奇怪。
那像这种人,沈岭垣手中还有多少?
这种话他不便细问,即便是问出了答案也终究存疑。
他沉默不语,沈岭垣便主动道:“还有第二件事,要与大人提前说好。”
“宣穆年幼,皇位终究是坐不稳,若我能多活几年倒是也无妨,只可惜我怕是撑不到宣穆登基之时,后面辅佐之事,还需得大人多费心。”
“人心易变,但是如今的心自然是天地可鉴,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若干年后全力滋养之下是否会生变,若当真有了变,还请大人留他们母子一条生命。”
“若那时妘娘已倾心与你,也还请念在年少情分,念在如今大人这难以求得的痴心上,为日后的妘娘留条活路。”
裴涿邂被气的语塞。
竟是还未等如何,便先说起他日后变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