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听见有人进来,那男人一回头,挽起一抹诡异的笑,“你们看,我是不是朱颜依旧,一如从前般的动人?”
周师奶吓得尖叫连连,“老公,你在做什么?你拿我的胭脂水粉出来作甚?”
千老王低头敛眸,神情娇羞,他挽了挽耳际的鬓角,娇滴滴道:“你看,我是不是像白玫瑰那么美?”
白玫瑰是羊城著名的歌星,才貌双全,就在西关的“天上人间”歌舞厅,只要是羊城的人,无人不知她的名讳。
我看了一眼这大老爷们故作娇态的模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呕吐出来,
“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姨嬷嬷淡淡说了句。
“啊,那么办才好。”周师奶看着自己老公这副样子,浑身颤栗。
我看了看,整个人房间里都挂满了女式的旗袍和文胸,床上还铺着一套套的衣裳和靴子,整整齐齐。
这些应该都是千老王前妻的遗物。
姨嬷嬷上前,口中念念有词,一把按住千老王,朝着他人中掐了下去,另一手定住他的眉心,沉声道:“人鬼殊途,阴阳两隔,你既已身死,就应去你该去的地方,莫在人世逗留。”
话音落尽,千老王两眼翻白,整个人直直往床上倒去,浑身不停的抽搐摆动,如同羊癫疯发作一般。
片刻,床上的人安静了,沉沉睡去。
“没事了,已经走了。”姨嬷嬷嘱咐道:“趁着你老公还没醒,把这些遗物都收起来,不要再让他看到,另外,再烧一些冥钱财宝,让逝者好好上路。”
周师奶闻言不停地道谢,给姨嬷嬷塞了个酬金。
见无事,我们正打算离去,姨嬷嬷是个哭丧婆,在这一带都是有名的,哪家老人过番背(去世)了,都可以请她去哭丧唱丧曲,操持白事。
故而姨嬷嬷在这一带虽有名却不受人待见,尤其是红喜事的宴席,姨嬷嬷是不被邀请,也从不在他人家中留宿过夜,甚至不串门,哪怕是去别人家中,也绝不久留,诸多的忌讳。
我们前脚刚踏出房门,后边周师奶忽然弓身蹲下,欲要作呕。
姨嬷嬷忙停住,上前一把拉过周师奶的手,似是在把脉,半响,“周琳,你什么时候有的身孕?”
说话的时候,姨嬷嬷神情微妙,口气严肃。
我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眼前的周师奶怀孕了?那会不会成为血煞门的下一个目标?
还有今日千老王撞邪的事情,是不是个巧合?
周师奶点点头,“有三四个月了吧,头几个月,没个准,我没往外说。”
本以为这事只是个小插曲,千老王无意撞了邪罢了,但是现在周师奶却有了身孕,难保不被牵扯这件事情来。
“白嬷嬷,怎么了?”周师奶问道。
姨嬷嬷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让她好好养胎,并且做好方才交代好的事情就成了。
临走前,我注意到姨嬷嬷在周师奶家里放了一个纸糊的小人,我知道这个绿衣小人,是供奉在姨嬷嬷铺子里头的神龛上的。
我问这是做什么的,姨嬷嬷拉着我走出门,低声告诉我这纸人是她供奉的一个仙家(孤魂),受了香火,有了灵性,可以听从她差遣。
姨嬷嬷之所以在周师奶家留一个纸人,为的就是盯着他们家,有什么动静姨嬷嬷都可以通过纸人感觉到。
回去之后,姨嬷嬷让我去叫璃陌出来。
我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便推门而入,就见璃陌撸起衣袖,抓着一把把的糯米往胳膊处脓肿发黑的伤口抹去。
他呲着牙,神情痛苦,却一声不吭。
我这才想起,之前在冼家棚后山和血尸对峙时,他的胳膊被血尸抓伤了。
“你来的正好。”璃陌头都不抬,单手抓着葫芦,“血尸的尸毒用糯米没法全部清除,你替我淋些水清洗一下。”
我接过葫芦,晃了晃,里头只有一丢丢的水,“你这是什么水?神仙水?看你用来果腹又用来驱毒的。”
一面说着,我拧开葫芦,一边替他清洗伤口,顿时,葫芦里的水淋在他的伤口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一抹烟气飘散而出,黏在上面的糯米都成了焦黑。
“嘶……”璃陌忍着痛,低声道:“没什么,我家采的无根露水。”
我看他说的认真,暗暗觉得好笑,仿佛他真得是只喝露水的仙人。
摇摇头,我也不再去深究,替他包好了伤口。
姨嬷嬷瞥了一眼璃陌的伤,道:“血煞门似乎已经有人选了,隔壁的周师奶怀了胎,这一次不得手,他们很快会卷土重来。”
璃陌看着柜台上摇曳的灯芯似是出了神,“已经晚了,被他们盯上的,逃不了。”
“尽力而为吧,就当是为了我的丫头。”姨嬷嬷长叹一声,摸了摸我的头。
当晚,我和姨嬷嬷歇下,璃陌在对面的房间歇下,吹灯拔蜡,刚一躺下,我下意识的就捏紧兜里的铜仪。
这是我这么些天来养成的习惯,我惧怕黑夜,更怕那些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脏东西。
姨嬷嬷在黑夜中低吟一句:“丫头,别怕,你嬷嬷不在,我也能护你周全。”
我心中一暖,“姨嬷,你说……我的嬷嬷是不是还在人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并没有当奶奶死了,我总有种说不出的直觉,感觉她还在。
“姨嬷也不知,好孩子,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旁有了可信任的人,我很快就有了睡意,捏着铜仪的手也渐渐松开。
一觉到自然醒,睁开眼,已经是清晨。
难得睡了个好觉,我精神抖擞走出门,就见璃陌盘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似是在打坐。
真是个怪人。
我腹诽一句,到后头和姨嬷嬷弄着早食。
“白嬷嬷,有活计了。”
吃到一半,又有人在外头叫唤。
我赶忙出去,是一个面生的人。
那人咂舌说:“快去吧,周师奶死啦!昨晚深夜上吊自尽了,一尸两命呢,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一旁的姨嬷嬷闻言脸色一变,“你说什么?这不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