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难以出口的字句却被轻易平淡地说出,就连楚幼自己也感觉意外。但事实如此,该说从最初开始便有这种觉悟……她不是黑枭,从来就不是众人口中的那个苏玥。
如果楚幼就是楚幼。
那黑枭又是谁呢?
火山腹地,楚幼面对夕晴空,平淡无奇地表明自己身份,心中可有一瞬掠过一路走来,刘焰不经意的试探,以及师兄苏锐对待自己那样怪异的态度?
然而……
袖中的青竹叶散发冰冰凉凉的触觉,楚幼微微走神,瞬间思绪已是再度回归。无论真相如何,在这个时刻,却不是能够探究的时机。
楚幼不禁皱起眉,脑海有着太多的疑问,对于自己,也是对于身边的人。
熔岩晶筏之上,夕晴空扬起稚嫩笑脸,似是惊奇,然而幽暗目光骤然闪过的复杂光芒,又似是期待。
“姊姊你在说什么?”夕晴空慢慢地道,笑容甜美,声音却是低沉阴柔:“晴空……不太明白。”
明明是期待着答案,却偏偏要压抑住内心,装作疑惑愕然之表情。内心之中有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或是激烈,或是狂躁,或是誓要毁尽一切之决绝——夕晴空脸上带笑,眼神之中光芒明暗而透着挣扎。
不知为何这一刻。
明明距离熔岩河流有着相当距离,楚幼却觉自己能看懂那不该是孩子的“孩童”内心深处,被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压抑着,被这熔岩之酷烈所燃尽的,脸上的笑容虚假而灿烂,却其实是挣扎于心底黑暗中之最后一点光明。
隐约之中,楚幼能从只言片语中感觉出,在这深在火山地底的山腹之地,不知黑暗地宫内曾经埋葬多少白骨,却本能觉得自己似乎曾经经历过一段类似的环境……‘殷族之中,历代因发疯而死之子弟不知其数。’
突然一段莫名其妙的话语,伴随心底浮动的冰凉出现在脑海。
楚幼倏然一惊,再仔细思考,却又脑海空茫一片,不知所踪。殷族,那又是什么意思?而这个名词,是否和自己来历有关?
“咳。”
后方被禁锢住的紫衣男子轻声咳嗽一声。
楚幼蓦然回过神。
“我不是黑枭。”她发现自己正紧紧盯住夕晴空,一字一字地继续强调:“也不是玉如愿。”楚幼声音很稳,没有浮躁,只有平淡,似是在叙说一个真相:“我……仅仅只是紫阳道中,真人座下弟子苏锐而已!”
表情并未有任何变化,只有楚幼和紫衣男子知晓,此时的她不过是按照青竹叶上所指示的内容,一字一字念出来而已。
既然仅仅只是将话念出,又怎会有多余表情。而在外人眼中,此时的楚幼淡定自若地站在黑岩之上,却更让口中话语,显得无比认真。
一时之间,偌大地底,再度陷入死寂。
夕晴空笑容依旧,目光之中神色却更显幽暗,似是有什么伴随楚幼的那番话,而一点一点沉入他之眼底。
“是吗?”
慢慢悠悠两个字,晶筏上的孩童扬起衣袖,赤红袖口衬着金线,刺目,鲜艳,若心中急欲要喷发出的……是自嘲,抑或是大笑?
夕晴空抬手,以衣袖掩住唇,先是发出低低笑声,继而笑声变大,像是极为欢畅,听起来却又让人极为压抑:“阿姊,阿姊啊——”口中慢慢念着这两个字,似是咀嚼,似是沉痛,又似怀念。
楚幼竟有一瞬微微不忍。
若她不是黑枭,那这孩童口中在唤的人,是她,还是另有其人?这种种复杂至极的情绪混合一起,却成一种让人想要逃离的怪异,疯魔——楚幼不觉已是后退一步,慢慢握拳站到紫衣男子的身边。
而在整个黑暗空间的最上层,熔岩红光所映照不到的地方。
有一处狭小的洞穴,向外延伸出并不宽的平台。
白雾腾升,掩盖此处所在,而在平台之上,朱蛾殿主明风恭敬侍立一人后方。
那是个女子,金红二色长裙曳地,面罩红纱,仅能见一双柔媚狭长之眼眸。此时蒙面女子低头注视下方熔岩海,双手拢在袖中,静静看了一会儿。
“到此,便可以了。”她忽然出声,声音低沉婉转,似有莫大威信:“通知下去,此后莫要阻碍那二人行动。”淡淡的语气,似是笃定。
“是。”朱蛾殿主明风躬身低语。
面罩红纱的女子忽而犹自笑了笑:“那孩子之性情,当真不似吾妹木梳啊……”
“宫主?”不由一惊,朱蛾殿主明风犹豫抬头。
“不要紧,若其身份属实,这赤焰神宫终究是要交其手中。”蒙面女子慢慢笑道:“若不是……我却也想看看,此地究竟有何物,如此遭人觊觎。”声音平静,然而平静之下似若蕴含无限波澜。
明风不敢再作声,微微垂首,静待下一步指示。
赤焰宫主再度静静看了一会儿,直接转身:“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