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我摆脱不掉的。
我抖着手摁掉了通话，怎么我报的喜在妈妈看来都是利益呢？
怎么我上好大学不可以，妹妹上私立就鼎力支持？
怎么新年夜，我收到的不是家人的祝福。
这个夜晚，我本来是想兼职结束赶上门禁，买点儿水果窝在寝室里早点儿休息，睡个饱觉再去兼职。
怎么都和我想得不一样。
我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来，擦药的手止不住颤抖。
黎林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松开手静静地看着我，不说一句话。
他拿起纸巾想给我擦泪，我拦截纸巾，自己捏在手里。
“黎林。”
黎林眼睛亮了，他第一次听到我叫他的名字。
他嗯了一声，期待的看着我，
“在你面前，我总是活力满满，一个兼职赶着另一个兼职，像个永动机。但其实，你看到的都是我拼命讨生活的样子。”
“真实的我，连我自己都讨厌。”
后来一段时间，我没有再去宠物店兼职。
我怕见到他，我怕自己陷入美梦。
我靠着优秀学习成绩，在老师的推荐下开始实习工作。
室友同学都开始沿着各自的规划，各奔东西。
但是，连续两个月，我的银行卡依旧收到了黎林的给我的工资。
这天，黎林给我发来了消息，说帕里生病了。
我买来的面包还没啃几口，就冲到了校园门口，等公交车的时候，看到黎林的车在校门口等我。
“帕里现在怎么样？病得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估计得你去看看才知道。”
一路上，我都在祈求，希望帕里一切平安。
汽车没有驶向宠物医院，而是驶向了一间公寓。
我下车站在门前，不明所以。
直到我听到了门内，帕里急切的叫声。
06
帕里和她的主人生病了，是相思病。
这段时间虽然没有见黎林，但是我的动向他全都清楚。
他知道我在公司附近找房子，就给我找了这间公寓，还把帕里接了过来。
他说，有帕里作伴，我的世界里，我再也不是孤单一人。
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他把两把钥匙塞到了我的口袋里。
我愣了一会儿，把一把钥匙还给了他。
他也愣住了，揉了揉我的脑袋，又蹲下揉了揉帕里。
我和黎林在一起了。
可能这就是他口中的勇敢吧。
我开始一门心思的扑在实习上，我想在这座城市扎根肆意生长。
哪怕是休息日去公园野餐，我也随时背着电脑。
随时随地修改精进方案，黎林奋力扔出飞盘，帕里一个冲刺和跳跃接住。
他开玩笑说，周扒皮老板就喜欢你这样的员工。
可他的变化也不少啊，宠物店找了长期员工，开始联系大学校友进行宠物品牌创建。
现在也是忙里抽空，一周也就能见到一面。
这天，我在黎林的手机上欣赏帕里小时候的照片。
看了一串熟悉的号码打来电话，我的心一沉，按下接听键。
“哎呀，黎林。我是李絮的妈妈，你给我转的钱我收到了，我替李昭谢谢你了，真的是阿姨的好孩子。”
“我闺女啊，自小就是个驴脾气，你可多担待点。”
“好长时间没见李絮了，等过段时间，我就去看看你们俩。”
是漩涡，越想逃离陷得越深的漩涡。
怪不得，之后再也缠着我要钱。
我就该想到，我妈为崽不屈不挠的性格，怎么会轻易地放过我。
我环上刚刚热牛奶回来的黎林，他也回抱住了我。
“谢谢你，黎林。你给我妈转的钱我会还给你的，我们分手吧。”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不可置信的眼神转换成愤怒。
“李絮，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在我想尽办法靠近你时，你就像长了刺一样，把我推开。”
“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要把一切都要给我算得那么清楚，房租，水电费，甚至连我送你上班，你都要给我付油费。”
“甚至我开玩笑说了句，帕里以后就是你的崽，你就真的再也不收任何有关帕里的钱。”
“我不懂，你到底在跟我客气什么，我不同意分手。”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的本子，橡皮和铅笔，一笔一笔的钱都被妈妈记在了本子上。
丢了橡皮，本子没有写满，妈妈都会生气。
她说都是因为我，妹妹才经常生病。
妹妹生病浪费了很多钱，这些钱我都得还给她。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早餐和热牛奶在桌上，黎林已不见了身影。
桌子上面有张纸条。
“对不起，我昨天不应该凶你。我就想让你知道，无论你是谁，你在哪里，我都在。”
我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事情。
在我的不断努力和内卷下，我成功在上市公司转正。
黎林和朋友的创业公司也开了起来，我每天都抓不到黎林的身影，晚上睡觉还没回来，早上起床发现早走了。
就这样持续了三个月，我看着和黎林的聊天记录，他已经一周没有主动给我打过视频了。
内心深处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07
直到黎林单膝跪地，给我戴上了戒指，我才发现他的阴谋。
他问我，愿不愿意这栋房子的女主人。
我才明白这场阴谋的时间线从我步入这间公寓就开始了。
为了让我有安全感，他把工资卡，所有的存款都交给了我。
他说，如果以后我想看落日，他会牵着手跑着追赶太阳。
没有和任何人通知，我和黎林结婚了。
如今，黎林创业公司步入稳定期，我也攒钱买了辆车子，我们有更多的时间窝在一起。
这年开学季，妈妈敲开了我们的大门。
“絮啊，好久不见呐，你过得日子可真是不错，有房有车，听说在公司都当上经理了。”
“唉，你可怜的妹妹，一身的病痛，就算现在上了大学我也担心。天天给我发信息说吃不下学校的饭，不如妈妈的饭好吃。”
“我在你这里就待到昭昭熟悉了大学生活，这房子可真漂亮，要是我和昭昭能有个这样的房子就好了。”
我没有说话，只感觉背后发凉。
她绕着公寓转了一圈，最后眼神落在帕里身上。
捏着鼻子，嫌弃的对我说道。
“哟，这不赶紧生孩子，养这么大只狗子干啥啊，昭昭最怕狗了。”
“这狗子这么胖，卖给收狗的，肯定能赚不少钱。”
我压着怒火，帕里在我心里比你们还重要，最好不要碰她。
大抵是觉得被侮辱到了，我妈突然哭着抱怨我不孝顺。
她说我这些年从来没有主动打过电话，现在出息了，连家都不回了。
说我在狗身上花得钱都比在她身上得多。
我冷笑道，我和黎林在一起这两三年，黎林偷偷摸摸给他们的钱不知道有多少。
直到我掌管了家里的财政大权，查询里所有的转账信息才有了大概。
好一个倒打一耙。
“你再说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来这里了。”
妈妈错愕的看着我，我转身就开车去上班了。
和妈妈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每日都能看到她早起去菜市场。
给李昭准备中午和下午的便当。
一如既往的，这些用心准备的食物，没有我的份。
记得小时候，妈妈把两只鸡腿都放到妹妹的碗里，我表面装作看不见。
其实晚上总是在悄悄的抹眼泪，明明有两只，自己也是妈妈的女儿，却分不到一只。
现在我看着妈妈变着花样做便当，甚至还会要不要帮忙。
大抵是习惯了，但是，我好像依旧不争气，晚上躺在黎林的怀里想到这些也总湿润了眼角，再深深扎进他的怀抱里。
“黎林，你会永远只爱我一个人吗？”
“永远永远永永远远只爱你一个人。”
深深的一吻落在我的额头，顺手擦掉了我的眼泪。
08
我生日那天，外婆特意来到公寓为我庆生。
妈妈和妹妹也都来家里给我过生日。
我和黎林下车，一起牵手回家。
外婆对这个外孙女婿爱不释手，拉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从姓名问到家里有几口人，从过去问到未来的打算。
我埋怨外婆道，有了外孙女婿，冷落了外孙女。
外婆一把抱住了我，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给外婆说道，想在这里住几天就几天。
一个老人从农村一路问路转公交车走到这里。
很难想象，外婆花了多长时间，问了多少次路。
我从客厅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总感觉脚边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
我快步走到两间客卧，又走到主卧。
看到李昭正在翻我的衣柜，挎着黎林送给我的奢侈品包包。
“我的狗呢？”
我大声质问她，脑子里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帕里！帕里！我发疯在家大声叫着走着，衣柜里，床下都找了一遍。
妈妈拿着还没剥完的蒜，笑嘻嘻把我领到阳台。
我看到帕里被关在阳台拥挤的笼子里，见到我来了，无精打采地抬起了眼睛。
拼命摇着尾巴，旁边还有白色呕吐物。
“絮，你看妈我多聪明，这样狗也不用送走，昭昭还能暑假在你这里住。”
“欸，对了，包括你要宝宝，就把他关在笼子里。”
“你是不知道昭昭有多虚弱，要是狗毛过敏，那可不得了了。”
我不知道帕里被关了多久，平日这个季节在阳台，没过五分钟帕里都会吐舌头大喘气。
我平日最疼爱的小乖宝，现在躺在笼子里奄奄一息。
我气得全身发抖，整个人感觉心痛得要死掉。
黎林赶过来，一把抱着我。
我可以面对一切不公，忍住一切躲在被窝里哭泣。但我的小宝，不会说话，我一定要替报仇！
我发疯般挣脱黎林的怀抱，找到帕里的梳毛器，扯掉浮毛。
一团狗毛扔到李昭的身上，我看到妈妈手忙脚乱拍掉她身上的毛。
气得反手就要给我一巴掌，巴掌被黎林拦住。
“你这是要干什么！无法无天了，姐姐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妹妹。”
“你妹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等着，我要让你坐牢。”
意料之中，李昭什么反应都没有，她总是这样，不喜欢什么东西，就说自己过敏。
只有妈妈信她这句话。
“滚，都从我家滚出去。”
我用尽全部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吼道。
妈妈抱着李昭，反过来说我的不是。
“李絮，你怎么总是这样自私，我不就是把你的狗关到了笼子里吗？我没有把它送人已经是我发慈悲了。”
“你要知道，你妹妹身体这么差，都是因为早产，绕到根源上说，还是怪你。”
所有的事情都能绕到这句话，最后都是我的错。
我永远都弥补不了的错误。
“那能只怪我吗？为什么那天你们没有按时接我回家？”
“为什么你明明说，生妹妹是为了陪伴我，之后妹妹就成为剥夺我所有爱的小孩。”
“为什么，在我最艰难的大学生活你不闻不问，现在我过得好了，你们就围着我恨不得喝光我的血？”
两人被我的连环追问怼得说不出一句话。
骂了我两句神经病，就拿着行李落荒而逃。
我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推着黎林的身体让他赶紧送帕里去医院。
整个人晕倒在地。
09
我在家里躺了一上午，下午就奔去单位里组织开会。
晚上又加班到深夜，黎林给我发来帕里的视频。
小家伙在视频里乖巧地配合爸爸握手，看着零食流口水。
妈妈和妹妹也没有再联系过我。
我看到妈妈过生日的那天，妈妈在家族群里到处炫耀妹妹买的蛋糕和鲜花。
还有妹妹亲手钩织的红色围巾，视频和图片连发三条朋友圈。
我把提前给她购买的礼物一把扔进了垃圾桶里。
重要的不是礼物，而是送的人。
趁着年假，我和黎林一起去国外，把帕里送到了宠物店。
和黎林一起，我们在日出前乘坐了热气球，俯瞰整座城市的苏醒。
在海边牵着我的手，追逐落日。
那一刻，我无比坚信未来的我是幸福和快乐的。
国内机场，黎林亲了下我的额头，直奔公司。
我正托着行李回家，手机忽然收到银行卡大额消费的信息。
地点就在李昭大学附近的购物城。
脑袋里轰轰作响，背脊发凉。
等我赶到的时候，银行卡余额只剩下三位数。
忽然小腹有些胀痛，我忍着满商场找李昭。
妈妈和李昭两人正说笑着，提着大堆奢侈品牌的东西。
怒气蹭得一下就上来了，我奋力和他们争抢。
地板光滑，我被两人重重推倒在地。
小偷，有小偷拿我的钱，我在商场里大喊大叫，引来一堆人围观。
“这是我亲生女儿，我把她养这么大，花点儿她的钱怎么了？”
“来，你们看看她朋友圈，各种在外国玩，我生日那天，我一根毛都没有看见。”
“今天是她妹妹生日，买几个包让她开心开心怎么了？”
买几个包几十万，李昭她配吗？
这银行卡里的钱，是我和黎林给公公存的救命钱。
公公年轻时劳累了一辈子，体检查出了冠心病，这些钱就是用来以防万一的。
有个好心的大姐实在看不下去，把我扶起来。
“你这妈也是搞笑，你们家什么水平啊，买包就是几十万买呐。”
“你这说不好听点儿，就是偷，盗窃懂不懂啊。”
“我还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妈，你这妹妹也怪不懂事的。”
李昭被说得挂不住脸，脸变得通红，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不怕天，不怕地，我妈最怕妹妹哭了。
我看见她一手死死拉着妹妹，一手帮忙拿着袋子。
冲着大姐就往上撞，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人群忽然沸腾起来，我看见好多人都拿起了手机。
“她是我闺女，我们家事，关你什么事，真的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给你说，就是因为她，我小女儿才早产，可怜她还没发育完全就来这个世界，从此病痛缠身。”
“花她的钱，是她活该。”
人群的吵闹声，劈头盖脸的辱骂声，我好像都听不到了。
一股气流涌上心头，人中处湿润了一片。
我用手背擦了擦，流得血越来越多，我越是想擦掉它，身上留下的痕迹越多。
我的整张脸上，一道道都是干血的痕迹，鼻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我像是个行尸走肉，像那年妈妈握住我的手那样，握住了她的手。
“妈，算是我错了好不好啊，求你原谅我，放过我好不好。”
“求求你，把钱还给我。求求你。”
10
像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我拼命挣扎了很久很久很久，但依旧醒不过来。
“絮，你看这是什么，是你最爱吃的棉花糖，以后只要你要，妈妈就给你买。”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妹妹都快出生了，还要花好多钱呢。”
“絮，今天幼儿园玩得开不开心呐？老师教了你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只顾着自己，多照顾照顾你的妹妹。”
“絮，下学乖乖等妈妈来接你，妈妈保证，人群中第一眼就能认出你。”
可是，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没有按时来接我？
我醒来的时候，黎林正在拿着纸巾给我擦泪水。
我看见他顶着黑眼圈，一脸担忧，看到我醒来立马阴转晴。
黎林把银行卡递给了我，手机信息里所有的钱都还回来了。
“老婆，你当时流了满地的鼻血，还拉着妈的手不松手，妈都吓傻了，连忙去把货都退了。”
“围观群众发了好多视频在网上，好多人都在指责她俩，替你说话呢。我听说，李昭连大学都没继续上了。两个人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老婆，还有个好消息。”
你要当妈妈了。
我要当妈妈了。
很多年后，我和黎林抱着女儿在海边看跨年烟火。
黎林捏着她的小脸蛋，问她有什么新年愿望。
她奶声奶气地说道，想要个妹妹。
我心里一咯噔，黎林连忙捂住了女儿的小嘴。
在这一瞬间，烟花绽放，内心深处的刺，好像没我想得那么疼了。
如今的我，家庭幸福美满，工作事业有成，还有只乖巧的帕里。
一路走来，我和黎林相互扶持，我的世界里逐渐没有了原生家庭的影子。
我也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妹妹和妈妈。
当了妈妈之后，很少在自己的世界里钻牛角尖打转。
跳出这个圈，发现世界格外的美好。
我靠在黎林的肩膀上，静静地看着烟花。
原生家庭的痛苦，时不时在某处出现，敲打着我幸福的生活。
但那又怎么样呢？
勇敢的不是忘记痛苦，而是带着痛苦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