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她以前希望顾许家能够离她家近一些,最好能够挨在一起,顺着窗户就能爬到对面去的那种。可现在又无比希望能够远一些,再远一些,这样就看不见黑夜里那一道树荫下的窗台了。
陆向晚在外面给她留了一盏灯,她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正要进去,却被脚下的不速之客挡住了去路。
“喵呜。”
也许是太久没有听到铅笔的声音,她不由愣了愣,从心底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而对方却似乎对她的不专心感到不满,用绵软的身体绕着她的腿缠成了一圈,同时那颗圆滚滚的脑袋也不停地蹭着她,企图能引起她的注意。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她忽然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弯下了腰将它抱了起来,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有几分不知所措地将它放了下来。蹲在地上一边看着它,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背脊。
“喵。”
小家伙发出舒服的喟叹,啪的一下子倒在地上任由着她的动作,她不知怎么又安静地笑了笑,笑着笑着眼眶一下子就变得模糊了。
“你的主人呢?他也不要你了吗?”
庭院的铁栅门忽然响了一下,她飞快地伸手抹了抹眼睛,然后将书包从地上捡了起来,抬起腿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它道。
“回去吧,别再让他担心了。”
回到家里陆向晚又不由分说将她训了一通,她疲于和她争执,耷拉着眼皮听着她的训话,林正父女两个则是站在旁边,像戏子一样,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只是这滑稽的戏码她没有精力陪他们应付。
“说完了吗?我累了,回去睡了。”
接着她就在陆向晚满脸怒容之下,若无其事地将门给关上,将一切谩骂责备都阻隔在了外面。比伤人是吗?她也会。
第二天上午程然去的很早,到了舞蹈室后发现地板上堆了几件玩偶服。一个穿着玩偶服的人站在镜子前面,让她不由呼吸一窒,等那人摘了头套后她才发现是小梨,她看见程然来了弯起眸子笑道。
“早上好啊,这么早就来啦?看来得让芝芝姐给我们涨工资了,有咱两这么敬业的员工,这不加薪水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啊哈哈。”
程然也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随即将视线转向了地上的玩偶服上面。
“这是?”
小梨跟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而后指着自己身上这件肥硕的玩偶服小熊道。
“哦,你说这个啊?这是从社团里面借过来的,现在大街上发传单都流行穿这个,成功率会高一些,毕竟谁会忍心拒绝这么可爱的小熊呢哈哈!”
说完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
“然然,你去换衣服吧。待会儿我们先过去,晚点还有几个人要过来,等下班了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程然见状点了点头,从地板上随意捡了一套服装,然后走到更衣室换了出来。不得不说小梨说的很有道理,换上了玩偶服后不说成功率,回头率都高了不少,手上的传单也越来越少。
而她们发传单的区域也从N大附近,扩展到了北中一整片商业区。下午后她和小梨分散了,到了傍晚的时候传单几乎都发完了,她坐下来喝了口水,打开手机一下发现几十分钟前,小梨在临时拉的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小梨学姐:情况怎么样啊大家?都报一下地址,芝芝姐说这几天大家辛苦了,晚上要请客吃饭,咱们选一个相对比较近的地方吧。
程然原本想要回去,但出于礼貌还是发了一个位置,然后就收起手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此时天色还不算晚,但街头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走到拐角的一条比较安静的街道上,看见了一间婚纱店,隔着明净的落地窗,乳白色的橱柜上挂满了一排排洁白无瑕的婚纱。
她停在了脚步,抬起头看了良久,直到看得眼睛有点发酸了,才收回了目光将手中的头套又重新戴回头上。抬起脚步正要走,忽然看见了街角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无言地张了张嘴,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紧了紧,然后大步流星的朝对方走了过去,到最后干脆就直接改成用跑的了。而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情不自禁地往身后一条陡峭的巷子退了好几步。
程然却偏偏不让他得逞,跑上前将他一把扑倒在地。一个要摘,一个要躲,两人的身体隔着玩偶服纠缠在了一起,又顺着坡道滚了下去,落在了一根电线杆旁边。
她的脸稍稍离开他的胸膛,四目相对,他的手指却还紧紧地贴在她的脑袋上,接下来谁也没有再动作,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彼此。直到空中飘起了雨,她才把头上笨重的头套给摘了下来,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颈部。
她好像总是差点运气。
否则为什么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到头来什么却终究还是一无所有呢。想要守护的亲人守护不了,想要留下的爱人也挽留不住,她的人生真的……真的太失败了。
“你为什么要来呢。”
她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仿佛睡梦中无意识的讫语,他却伸手再度覆了上来,落在她那湿润而凌乱的短发上,动作无比轻柔地一下又一下的抚摸,仿佛在安慰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
她的心脏却猛然颤抖得厉害,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奶猫被人无意碰到了伤口,她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任由脸上的泪水混杂着雨水,一颗一颗砸入了沥青的马路上。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了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才停歇,她从他的身上爬了起来,竭力地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的正常。
“走吧,下班了。”
男更衣室和女更衣室在不同地方,换了衣服后程然从另一段楼梯下了楼,等绕了好几个街道后,才掏出手机给小梨发了一条消息。
禾口王:小梨学姐,非常抱歉,我明天就不过去了。
发完后她就走到公交站等车,不一会儿车就来了,她准备上去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自己把口袋里的钱都塞给裴之期了,手机里面的钱也都转给了他,她现在是一无分文了。
于是她又停住了脚步,打算找周乐他们借点钱打车回去,正要拿出手机发消息,旁边忽然响起了一道惊喜的声音。
“程然?我没认错人吧,你是程然吧?”
闻言她不由抬起头往身旁一扫,而后也露出了和对方一样的神情,压抑的情绪难得松快了几分。
“谭煦?”
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笑声爽朗的人不是谭煦又是谁?
程然的同性朋友确实不多,谭煦是其中稀有的一个。因为她们几乎从幼儿园就认识了,但谭煦比她大两岁,留了两年级,她们小学六年都在一个班上,两人不仅是形影不离的同桌,还是连吃喝拉撒都几乎黏在一起的死党,如果不是放学后被顾许截走了,可能她就天天跑她们家睡了。
更难得的是她们脾气相投,很多兴趣爱好都相同,可惜的是初中她们家搬家了,又不在一个学校,所以联系渐渐少了,只是偶尔会通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