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小手揪着她胸前的衣襟，从她雪白的脖颈冒出一颗小脑袋来，偷偷地看了看后面虎视眈眈凝视着自己的大哥哥。程然以为自己手上没个轻重，把人家小姑娘抱得不舒服了，就撇过头弯起眸子问她“怎么啦？诺诺想下来走走吗？”
小姑娘却像拨浪鼓一样连忙摇头，怯怯地看了裴之期一眼后声若蚊呐般道。
“要姐姐抱。”
程然没想到自己这么受欢迎，不禁感到十分受宠若惊，然后忍不住往她白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要知道从小到大她就没什么手帕交的闺蜜，再加上身边围着周乐他们几个男生，更是让她原本就不富裕的同性缘雪上加霜。
而且这还是她第一次受邀请参观女孩子的房间，尽管是那种四人一间的老旧宿舍，也让她不自觉将踩在楼梯上的步伐放轻了些。
她想敲门发现房间的门没有上锁，上面的门把好像也坏了，一推门就看见灰暗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海报，大多是上世纪的一些电影明星。
房间里面很空，两边摆放着四张锈迹斑斑的普通上下床，和他们以前初中宿舍里那种床铺别无二致，而且角落里还有一股潮湿的霉味。
和她想象中女孩子的房间差太多，小孩子心思比较单纯，几句话下来就让她弄清了缘由。原来最近福利院计划为孩子们盖一座新的宿舍楼，所以手头上的资金有些拮据，请不起护工帮忙，所有的活儿几乎都是院长和几个老人一手包揽，因此难免会有所疏忽。
小觉原本过来找程然商量节目的事情，却为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感到吃惊，只见那个沉默寡言的男生肩上扛着几叠厚厚的被褥走了过来，身后像拖着一道长长的小尾巴似的，躲着好几个抿着嘴偷笑的孩子。少女手上抱着一些毛绒玩具，像是踩影子一样跟在队伍的后面。
“你们这是……？”
程然看见小觉牵着一个小男孩走近，将怀里清洗过的玩偶全堆放在了草坪上。
“不好意思，我看今天天气比较好，就自作主张带他们出来晒被子了。”
小觉连忙对她摆手道。
“不不……你做得很好，是我们要感谢你们。”
她听得出来这句话不是客套话，便礼貌地回之一笑，拿出兜里的手机一看时间，发现也快到点了，于是就点了点头对他道。
“能给我一点时间吗？我忙完这边就过去找你。”
筹备节目工作需要时间准备，小觉担心自己忙得顾不上身边的孩子，见程然这边有一堆孩子在玩耍，就将手上的小男孩往身前一送。
“这是阿言，你能帮我暂时照看一下他吗？这个孩子有点特殊……”
程然一听到他说“特殊”两个字，脑子一转也反应过来，这个孩子的确有些过分安静。跟着小觉过来之后不仅不哭不闹，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他是？”
小觉在她惊疑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嗯，阿言是一位聋哑儿童，只会一点点简单的手语。”
可她不会手语啊，这就有点难办了，但她看他确实有事要去忙脱不开身，就蹲了下来将小孩的手握在了手心笑道。
“那阿言留下来和姐姐一起晒玩偶吧。”
小觉叫阿言面上没有什么抵触情绪，两人又相处得还算融洽，就也放心的去忙了。于是程然牵着阿言绕过了草丛，将湿漉漉的布偶娃娃挂到了衣架上面，很快就挂满了一排半个人高的毛绒玩偶，看上去让人感到忍俊不禁。
忽然身旁的阿言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就弯下腰来问他“怎么了？”，说完反应过来他听不见自己的话，就顺着他的目光发现草堆里还落下了一只芭比娃娃，可能刚刚是不小心掉了出来。她恍然大悟，俯身捡了起来，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吝夸奖道。
“阿言真细心，帮了姐姐一个大忙。”
小男孩听不懂她的话，只是将头凑了过去任由她摸。可真乖，像谁呢？她忽然发现自己摸上瘾了，忍不住又撸了一把后，才转过身打算解决这个芭比娃娃。
她小时候没玩过这种芭比娃娃，要是问她玩具枪的种类她还能略知一二，捎带答上一两点，所以当她不小心徒手把芭比娃娃一只手拔出来时，惊得几欲魂不附体了。
“！”
她好像杀人了？
“闯祸”了的程然心里十分内疚不安，捣鼓了半天才将那条手臂给安了上去。这回她不敢因为好奇而造次了，老老实实地将芭比娃娃放在了矮凳上，见它身上那条宝蓝色的裙子在滴水，又伸手将裙摆撩到了腰上。
等应付好一切，她又牵着阿言走到了另一边，捞开了洁白的被角，就看见少年背靠在墙角的一隅，眯着眼睛看了过来，视线落在了那两只相交的大手和小手上。
看得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眼神往四周瞟了瞟，然后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
“那个，我去帮忙准备节目了，你要一起过来吗？”
他几乎脱口而出道。
“要。”
说完又低头看了阿言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碰撞出一丝隐隐的火花，又转瞬即逝。程然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发现阿言为什么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了，这两人可不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
这样一联想，他和阿言的对视落在程然眼里，就自然成了两人惺惺相惜又相见恨晚，于是她也把阿言往自己跟前一送。
“要摸摸看吗？阿言很乖的，不会咬人。”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这话太傻了，谁家孩子没事咬人啊？
而阿言好像也听懂了她的话一般，乖乖地将头凑到了裴之期手上蹭了蹭，程然看见他们两人如此亲近的模样也倍感欣慰，伸手一把将阿言搂进了怀里笑了笑道。
“看吧，我就说阿言很乖的。”
而阿言也顺势扑进了程然的怀里，却看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对浑身正释放着冷气的少年吐了吐舌头。
姐姐是我的。
“……”
程然抱够了人，才起身牵着阿言的小手对裴之期道。
“走吧。”
走着走着她忽然想起，自己待会要配合小觉表演一个小魔术，所以需要有人帮忙照顾一下阿言，于是就忽然转头“裴之期，你等下能不能……”，话刚说了一半就曳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之前还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不知怎么就蹲在了刚刚她晒毛绒玩偶的地方，皱着眉头盯着凳子上的芭比娃娃，莫约过了两秒，然后就……
然后就伸手把她刚刚掀上去的裙摆拉了下来，严丝合缝地贴到了芭比公主的脚踝以下。
“……”
小觉不是专业的魔术师，只是以前在剧组和一个灯光师学了点皮毛，现在拿来哄孩子们开心也算是借花献佛。程然更加是个没入门的二吊子，不过好在她的工作没有什么太大难度系数，只要配合好小觉的演出就行了。
只见他伸手从黑色大衣里拿出了一朵玫瑰，从前面绕到她的身后，又擦过了她耳旁的发丝，左手忽然打了一个响指，那朵红艳的玫瑰就变成了一枚草编的指环。
台下的孩子们看得目不转睛，甚至有人发出了惊叹声，似乎在为这神奇的一幕感到不可思议。而紧接着小觉将指环戴到了程然左手的无名指上，松开一看又消失不见，他放在口中吹了口气，然后戒指竟然又凭空地出现在她的右手上面。
引得台下的观众惊呼连连，就连院长也带头鼓起了掌来，掌声一时连绵不绝。台上的小觉备受鼓舞，又从大衣口袋里抽出了一条彩色的长条丝帕，举到孩子们跟前让他们摸了摸，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里面飞出了一只乳白色的鸽子。
鸽子绕着空旷的大厅飞了一圈，又落在了舞台上面一个不起眼的箱子上，程然走了过去将盖在上面的黑布揭开，好让众人看清楚里面是一个透明的空间。
接着她又把黑色的布帛遮了上去，台下的孩子们不由屏住了呼吸，然后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之下她骤然将其一把掀开，原本空空如也的箱子里堆满了各种玩具书籍和衣物，还有色彩斑斓的各类小零食。
小觉那张严肃的面容竟也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笑容。
“这是陈老师送给大家的礼物，可以现在就上来拿。”
他这个指令一出，台下的孩子们全都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兴奋地在里面挑选着自己心仪的物品。下面几乎全跑光了，只有一大一小安静地坐在了座椅上，看上去有几分清冷孤寂的味道。
她却情不自禁地朝两人走了过去，将刚刚抢到的本子和笔递给了阿言，又趁机摸了一把他的脑袋。
“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道吗。”
阿言却似懂非懂地看了看她，又将视线移到了旁边的裴之期身上，那似乎目光意有所指，程然见状愣了一下，看见他脸上不自然的神色忽然试探道。
“你会手语？”
良久，才看见缄默的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忽然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一闪而逝，快得令人抓不住，她想要去细究，却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能把这股莫名的念头暂时给甩了出去。
“那你帮我带几句话给阿言吗？几句就行。”
对比台上的热闹欢快，下面几乎落针可闻，阿言也伸手抓住了裴之期的手指，目光中盛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期待。
“嗯。”
得到了他的同意后，程然反而有些紧张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这样一个天真的孩子，告诉他命运使然让他学会去接受，还是给他留下一丝希望，然后再让他面对残酷的现实。
“阿言，你喜欢拆礼物吗？”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