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人稍微站稳了点，她才慢慢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唇边有一处像是被咬破般，周围还布满了点点鲜红的血渍，在那张苍白面孔的衬托下有几分触目惊心。
“你怎么了？”
她拉着他到了光线明亮一些的地方，才注意到他的异常之处。她原本以为他是伤到了哪里，等将他上上下下观察了一圈后，才发现人是完好无缺，可始终紧紧地抿着唇角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像是一具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
这让程然心里更加焦急了，忍不住自作主张地握住了他的手臂。
“走，我带你下山去医院看看。”
也不知道哪一点触到了他的神经，她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发出一道十分干涩而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从布满铁锈的甬道里挤出来的一样。
“没……不我……没事。”
说完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手上挣脱，程然听着觉得哪里有些说不上的奇怪，但又实在想不通究竟是哪里怪异。就在这时徐曳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流星雨马上就来了，问她人在哪里让她快些回来。
但她见裴之期这幅样子有点担心，于是说自己现在还在外面，徐曳以为她和顾许待在一起，所以只是嘱咐了两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等到那边挂了电话，她才走到他身旁抬头轻轻问他。
“你是不是不舒服？”
说完她看见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费力的出声说话，她却马上用手势制止了他。
“你可以不用开口，我来说就行。要是同意的话你就点点头，不同意就摇头，可以吗？”
在程然静静的目光注视之下，她看见他几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你真的没事吗？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点头。
“你现在想回去和大家一起看流星雨吗？”
摇头。
“那我们就在这里看？”
点头。
“之前你就在这附近吗？”
点头。
“你之所以离开，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点头。
“是和你‘这里’有关吗？”
程然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抬头去看他的反应，却看见他的目光径直离开，将头偏到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忽然觉得他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将自己的视线移到了别处，看见旁边有小贩推着货架边走边吆喝着。
“我想喝水，你要喝吗？”
这回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身体却像是终于有了反应似的，走了过去和小哥付了钱，接着从架子上拿了几瓶水回来塞到她手上。
谁知程然却没有理会他，而是扫了扫藤蔓下秋千架上的落叶，然后坐了上去荡了两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道。
“你先喝，过来坐下吧，流星雨马上就要来临了。”
她以为自己还要费些口舌，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走了过来，然后依言坐在秋千的另一边。
程然偏过头去看他的眼睛，却看见他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浩瀚无垠的星空，好似真的在期待着流星的降临。那是一双十分干净无垢的眼睛，柔软而纯净，好像从未经历过风霜的摧残，又仿佛已经看淡了这世间的黑暗，便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
就像他明明坐在自己身边，那一刻她却感觉他随时就要离开似的，于是话还没经过大脑就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道。
“你相信这世上存在永恒的事物吗？”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也转过头来看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不解，但面上还是认真的思考了一瞬，先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接着无声的张了张嘴，从他的嘴型依稀可以看出他说的是“相信”。
相信吗？
这个问题她曾经也拿来问过顾许，当时他送给自己的金鱼忽然有一天死了，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经历死亡和分离。她伤心的大哭了一场，心里又是自责又是愧疚，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它，连作业也写不下去，之后就将这个噩耗告诉顾许，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永恒？然然还在为金鱼的事而难过吗？世上所有的事物都有他存在的周期，总有离开的时候。金鱼也有它的寿命，三年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所以然然不用感到伤心，你们彼此陪伴过的日子，都将成为一生的慰藉和馈赠。”
她那时候虽然还有些懵懂无知，但还是从他那段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
“那顾许哥哥将来也会离开吗？”
顾许却摸了摸她的脑袋，面上微笑着对她说。
“这就要取决于然然了，某人前几天不是还嫌我古板无趣吗？今天怎么又找上门来了？”
然后被他一打岔，又把话题往别的方向引了，可她知道顾许是不相信世界上存在永恒的，这一点裴之期和他不同。她之前还觉得他们两个有点像，但现在一看又不太像了，无论是从脾气秉性还是从思想性格方面都不像。
裴之期有着一颗近乎天真的心，干净纯粹得仿佛一尘不染，像是长在温室里面的花朵。虽然这样的比喻可能不恰当，但放在他身上确是非常贴切的。
如果耐着性子去接受来自他副冰冷外表的考验，就会发现他其实内心很善良柔软，虽然他有些举动令她有些不能理解。
“你以前，身体也有这样不舒服的时候吗？”
说完她觉得似乎有点冒犯，于是连忙摆手道。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情况，如果这个症状出现有一段时间了，还是尽早去医院看看比较好，或者咨询一下医生的专业建议，否则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期就麻烦了。”
程然看见他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意思。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随后把自己刚刚的话串在一起想了想，脑海中忽然就灵光乍现了。
“你是说这个病不是第一次发作了，你不想去医院看医生？”
她见裴之期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把脑袋转了回去不再看她。她见状情绪也低落下来，不忍心再去戳他的伤疤，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忽然头顶上的天幕上划过了一道明亮的轨迹，即使只有顷刻，也令人瞬间感到兴奋不已。她猛地从秋千架上跳了下来，使劲拉着旁边的裴之期也站了起来。
“看！裴之期！有流星，快许愿啊！”
即使她一点都不相信对着流星许愿，就能梦想成真这件事，但此时此刻，还是双手合十虔诚的祈求上苍，期望天上的流星能够听见她的祷告。
保佑裴之期能平安健康，一生顺遂！
许完了愿望后，她慢慢的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漆黑如墨干净清澈的眼睛。漫天的流星从漆黑的天幕划过，看得人不免有些眼花缭乱，而眼前的人却越来越清晰，好似要永远刻在记忆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