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
什么？
程然将脑袋缓缓地挪了过去，盯着趴在她枕头旁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少年白皙如玉的脸庞放大呈现在她面前，完美得没有丝毫的瑕疵，只见他微微蹙起眉，线条分明的红唇也抿了起来，嘴里又嘟嘟囔囔地重复了一句道。
“骗子。”
她这下子总算听清了，看来睡着的时候骂人还是挺流畅的嘛。她这会儿不知道该同情他被人骗了，还是同情那个骗了他的人，究竟是伤害了他多深，以至于让他连在睡梦中都恋恋不忘。
不过昨晚的记忆像倒带一样在她脑海中闪过，嘴角刚刚上扬的弧度，又这么肉眼可见地消失了在脸上。
她伸手想去拿床头柜上面的手机，却没想到不小心擦了一下他耳旁的头发，而少年几乎下一秒立刻睁开眼睛，眨了眨有些许湿润的睫羽，忽然睡眼惺忪地伸出了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
“？”
“疼……”
听见她眼冒着泪花发出了小兽般的呜咽声，他才确认眼前的这一幕不是在做梦，于是颇为淡定地收回了罪恶的手指。
“……”
为什么不捏你自己？
她气鼓鼓地用眼神飞了他一个刀子，如果眼神可以用来杀人，那他现在已经死了不下一百次了。但所有的埋怨在那双十分清澈干净的眸子中，通通都化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声。
“谢谢。”
虽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以当时林正咄咄逼人的气势，就能猜测得到想将她带出来一定很不容易。但以后这些事情她都不想去掺和了，她曾经鼓起勇气争取过一次，只是这一次就把她所有的勇气都给悉数耗尽了。
“我现在可以出……”
只是她话音未落，被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她便止住了刚刚的话题，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嗯我是，您说。”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地变得严肃起来，还调整了一下原本放松的姿势，要不是手背上还挂着点滴，她险些激动得就要从床上蹦下来了。
“您找到她了吗？她现在还在那里吗？”
“能麻烦您帮忙看顾一下她吗？您给我两天……不，一天时间就够了，我现在马上过去找你们。”
等挂了电话之后，她紧紧地把手机攥在手心，另一只手猛然抓住了他冰凉的手指，语气十分兴奋般道。
“太好了！找到了！”
刚刚程奶奶一个学生打电话告诉她说，在青石市发现了她的踪迹，而且现在人在他家里面做客。只是老毛病又患了，记忆出现了偏差有些不认得人。程然对她反反复复的病情已经习以为常了，只要人平安就好，别的她也不敢奢求。
乍然一听到这个好消息，她就忍不住想找个人和她一起分享，直到看到少年的脸庞爬上了红晕，她才像被火折子烫了一下般松开了手。
“对不起啊，是我太激动了。医药费是你帮我付的吗，我……”
她原想说去银行取现金还给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行李还留在顾家，神色不由得又落寞下去。尽管知道自己迟早都要放下，可现在她还做不到，做不到回去面对顾许。
“我……我能和你再借一点钱吗？”
“……”
因为裴予亲自开车送她过去，程然赶上了上午最后一趟火车。
小贩推着餐车在走廊上慢悠悠地吆喝着，穿着深色制服的乘务员手上拿着一只大喇叭，倚在座椅背上推销着手中的药膏，其中还夹杂着一两道小孩子的哭闹声，一切仿佛充满了烟火的气息。
除了……
程然忍不住缓慢地转过头看向眼眸轻轻阖着，双手环胸靠在蓝色窗帘布上面的少年，更确切的来说，她新的债主。没错，她现在不但身无分文，还欠下了“巨额”的医药费。
她也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败家，只是生一次病居然就要花这么多钱。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合理怀疑他是害怕她会卷款逃跑掉，所以才跟着她一起过来的。
火车车厢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着，午后的阳光有几分灼人而刺眼，连桌上银色的托盘都有些发烫。她眯起了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粉荷和碧叶交相辉印，随风摇曳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过了一会儿，她才将视线又移到了少年身上，想了想后摘下了头顶上那只奶黄色的渔夫帽，然后斜倾着上半身将帽子伸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戴在他头上。
她的手指刚要离开，不料身下的少年眼皮忽然动了一下，似乎是要醒来的迹象。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心虚，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如临大敌般盯着他，谁知道他只是耸了耸肩膀，又继续睡了过去。
“……”
有点想生气怎么办？
她越想越气，最后忍不住睁开了双眼。接着上半身朝他慢慢逼近，伸出了白嫩的双手做出了两只钳子的形象，在空气中胡乱抓了几把，想象着自己在使劲地蹂躏他的脸颊，目光中还有模有样的带着一丝凶光。
她正玩得不亦乐乎，没想到原本沉睡的少年倏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像炸开的烟花一样，骤然间映入了她的眼帘。
他的五官皆是无可挑剔，而眉眼处又尤为出色，敛着的时候有几分迷离，藏着一片被云雾遮挡的朦胧韫色，微微勾起的时候又过分惑人，像是只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的妖精一样。
可要是像这样完全地睁开，又像是个天真的孩童般带着一丝稚气。纤长而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在高挺的鼻梁上晕开一层阴影，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透明得仿佛在发光，连窗外美丽的风景都瞬间变得黯然失色。
突然就这么被抓了包，她不自觉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额……那个……其实……刚刚有一只蚊子飞到你脸上，我想帮你赶走它来着。看！就像这样……”
她怕他不相信，还亲自动手将刚才的动作示范一遍，岂料火车忽然就刹住了车，她原本搁在虚空中的手啪得一声落在他脸上。
四周的空气顿时全都凝固了。
夭寿了！她竟然打了她的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