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肩走在回去路上，庄凡问：“你一年回几次家？”
她答：“一次，就一次。”
“一个人在外，不容易。”
她点点头。
“父母一定不希望你以后离他们远吧？”
“帝都机会这么多，小地方比不了啊。”
他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你会一直留下来发展吗？”
小楠忽然恍然大悟，好像跟谁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
“我毕业的时候，寝室四个人都在帝都，后来一个出国，一个回老家，还有一个去了南方。
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里飘着。我觉得我可能还会继续在这里发展吧。毕竟呆久了，觉得这里生活也挺方便。”
庄凡松了一口气。这句话，把他顾虑打消了一半。
“你觉得公司，还有什么需要给你们提供帮助的吗？”
“暂时没有。我觉得都很好！大家都很努力，老板也‘仁慈’。”
他若有所思般笑了笑。
两人走到办公间，他忽然对她说了一句：“替我向你父母问好。”
她有点不知所措，看着他风一样走向自己办公室，自己还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
赫嘉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下班了，你不走么？”
她看着赫嘉跟周青峰走出去，拍了拍脑袋：“我要改签车票。不知道能不能签上。”
结果就是，失败了。
池小楠也知道，腊月二十九，票都买不到，所以也不可能改签成功。
她整理好工位，和多哥打了一声招呼，就下班了。
盛煜打来电话，问她在哪？
她报了一个地址，他很快就从她眼前冒了出来。
她说，我晚上的火车。
他说，坐什么火车？我送你。
她说，那现在走吧！否则年前你就赶不回来了。
他说，谁说我年前要赶回来？
她说，那你还想在外地过年吗？
他说，我自己一个人在哪过年都是过。
她说，你父母呢？你不跟他们一起过吗？
他说，父亲已故，母亲在国外，我无牵无挂。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没打算把你带回家。
他无比心酸地看了她一眼，你们好好团聚，不要管我。
她抓起他刚送给她的一对毛绒公仔打了一下他的头，开车。
她又补充了一句：这对公仔是我闺蜜设计的！
*
庄凡和周青峰面对面坐着，赫嘉坐在周青峰身旁。
三人要了一桌烤串。
好几次赫嘉给周青峰递眼色。
既然他们兄弟交心，她不便在场，何况他们必定会或多或少聊到小楠。
关于小楠有暗恋对象的事，连周青峰她也没告诉。眼下这种情形，她受不了庄凡孤家寡人的凄冷眼神，万一说漏嘴，小楠这个朋友还怎么处呢？
庄凡说第二天就启程去M国找妹妹过年。
绫子那边学业紧张，请不了假。父母早就移民过去了，只剩他一个人苦守理想，孤军奋战。
周青峰也曾劝他，喜欢就做下去，不喜欢就去四处旅行，在哪还不是生活？
赫嘉觉得总有一天，周青峰也会如此，云游四方，四海为家，然后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看着小朋友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大学，结婚，然后他才回来。
周青峰说，他小时候母亲死得早，他是被外婆养大的。
父亲承受不了母亲离世的打击，成了漂泊的旅人，随处作画，随处安家。
爱慕他的女子一直追随，却只能站在他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孤单单的前行。
他竟然不憎恨没给他半点父爱的爹，而且还很羡慕那种漂泊无依的生活。
所以赫嘉有理由相信，庄凡既然现在就是孤家寡人，那就一直单身下去好了！
他早晚也会动身，去哪个云烟缭绕的神山探访、求道。
庄凡嘿嘿一笑。
“我可能这辈子真的不适合结婚。”
赫嘉低头吃串，装作听不见。
周青峰这个男人，现在已经吸了太多烟火气，他耐心地帮庄凡梳理了一下感情脉络。
“你既然喜欢小楠，就应该向她表白，失败了也比整天悬着强啊！是不是小嘉？”
赫嘉皱眉看着一把将她推向风口的自家男人，暗戳戳地想，晚上等着跪榴莲吧！
她笑了笑：“小楠是挺可爱的，人也长得洋气，歌唱的还好。”
庄凡说，她是唯一一个敢动我桌面，敢动我设计稿的人，我当时急得头皮都发麻，可竟然一点气都生不出来，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跟自己较劲，与甲方严苛制定的DEADLINE较劲，想要拿下业界所有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绝不允许自己失败，一次都不行！
他感受着伟大的创造马上就要成功前一秒的紧张、刺激、不安，还有即将获得的莫大荣耀、激动、泪水……
那种最后一步把旗帜插在雪山之巅的感觉，是他每天工作的动力！
之前的艰辛跋涉、万千阻碍，在俯瞰来时路时，完全不值一提！
所以当那次他废寝忘食、不眠不休了几个夜晚之后，在甲方最后DEADLINE到来之际，她完美地破坏了他的计划。
而他连一瞬预想的沮丧都没有！
他竟释怀一般，觉得这一刻还是到来了！
就像，你不可能保证从小到大，每次考试都会考满分。
第一次觉得功亏一篑，让他觉得DEADLINE这个东西很好笑。
紧绷了很久很久的线，忽然被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用剪子剪断，生活的真实样子像慢镜头一般，在他眼前缓缓铺开。
那天下午，他第一次看见窗外飘荡的云，如此近，甚至开窗都可以和她打招呼。
他跟甲方说，无法如期交付，甲方竟然笑着说，OK，庄总，您费心！什么时候完成，什么时候给我。
现在想想，实在是太好笑了。
原来自己在意的，并非所有人都在意。那么，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苛刻，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一个不慑于他BOSS身份的女孩，原来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女孩。
他多想让她到自己的座位上乱写乱画，做她喜欢做的事。他需要一个能让他脸上带笑的女孩。
这个女孩就是小楠啊！
赫嘉没想到，庄凡那样一个整天面目严肃、不苟言笑的职场大怪，对“喜欢”的理解原来这么单纯。
他喝多了，说了很多往日从不曾说过的话。周青峰碰了碰赫嘉：“你就不能帮他和小楠说一句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