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静可闻针。
叶若星静静的站在一侧。
德元帝正在看奏折,他眯着眼睛,见叶若星纹丝不动,似乎一点儿也不受影响,他放下折子,说道:“你读过什么书?”
“启奏陛下,臣女读过的书很杂,论斤称,大概有数千斤。”叶若星不卑不亢的回答,身形挺拔如青竹,气势端凝如高山,在皇宫之中,莫名和这里的气场很相合。
德元帝愣了一下,唇角微扬。“朕第一次听闻,有人看书论斤。”
“臣女在宫外长大,听惯了市井俗语,让陛下见笑了,在臣女看来,陛下桌案上的奏折便有数百斤,天下看书最多的人,非陛下莫属。”叶若星此言有几分奉承,却也有几分真心。
曾经,她替楚靖云查看各方来的消息,折子,每日看到半夜三更,思虑如何平衡各方势力,从复杂的消息中寻找蛛丝马迹扳倒对手。
如今细细想来,大概是那时候,楚靖云和顾月西在一起的。
她为了楚靖云的前途未来殚精竭虑,他却花前月下美人在怀,真是讽刺。
德元帝默了默,“是吗?朕每日看着都习惯了,天下人都觉得皇帝易当,你以为呢?”
此言一出,大太监的心惊了一下,继而竖起耳朵听叶若星如何回答,答得好,或许有赏,答不好,或许拖出去,人之命运,其实就在片刻之间。
叶若星略一沉吟,淡淡道:“在臣女看来,皇帝是天下最苦的差事,若要做个明君,便要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若有天灾,要安抚民心,若有人祸,便要兴兵征讨,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容易,不过,做皇帝有一样好处,是天下人都羡慕万分的。”
“哦?是什么好处?”德元帝来了一丝兴趣。
叶若星缓缓道:“当皇帝最大的好处,是能够把握自己的命运,也能定夺天下人的命运。”
她说完,微微低下头去,等着德元帝的定夺。
从她坐上到皇宫的马车时,便知此行凶多吉少,只有出人意料,勾起德元帝的兴趣,她才能从中谋得一线生机,故而,不吝于捧德元帝一回。
房间安静极了。
那些宫女太监仿佛不存在一般,如一个死物。
德元帝眸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脖子很纤细,面色很苍白,听闻她受伤,失血,还服下了夺取寿命的惊髓丹,可她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子青山压不倒的坚韧。
他私心里觉得,她一定会是一个好的太子妃,甚至也会是一个好皇后。
可惜……
他唇角露出一丝模糊的笑容,“你说的很好,深得朕心。”
一股轻松愉悦的气氛在房间里流动。
那些方才仿佛死物一般的宫女太监,忽然有了生命力一般散发出放松的气息。
叶若星却依旧脊背笔挺,不为所动,只要她还没有毫发无伤的走出皇宫,一切都做不得数的。
德元帝眸中的赞赏之色更浓,喜怒不形于色,果然是个绝无仅有的好女子,和从前的皇后……很像。
他淡淡道:“你救了太子,朕还没有赏你,你想要什么赏赐?”
叶若星心中一动,她默了默,开口道:“臣女不想要什么赏赐,救太子殿下是臣女的本分,不过,臣女有一个请求,求陛下恩准。”
“说来听听。”德元帝笑了,他有一点儿喜欢叶若星的性子。
叶若星道:“臣女想求陛下允准臣女与太子殿下的婚事,臣女对太子殿下早就倾慕,这一次,救太子殿下完全出于本心,求陛下成全臣女一片痴心。”
“……”德元帝眸色深深的看着叶若星,一言不发。
所有人都未叶若星捏了一把汗。
大太监不动声色的看一眼叶若星,这位乡君聪明起来的时候很聪明,固执的时候也很固执。
德元帝淡淡道:“御医说过,太子只有三年寿命,你是大夫,自然可看得出来,你还要朕赐婚吗?”
三年寿命……
若是没有找到解药,或者她的功力一直停滞不前,君镇远的确是短命之相。
可她既然选定了他,就绝不许他只活三年。
她躬身道:“臣女愿意,求陛下恩准。”
“……”
德元帝沉默了,他眸中涌过一抹深色,良久,缓缓道:“太子很有福气。”
他摆了摆手,大太监笑道:“乡君,奴才送您出去。”
“……”
叶若星向德元帝行了一礼,缓缓离开了这金碧辉煌的地方,在德元帝的身边,才知道什么是君心难测。
德元帝是君镇远的父亲,可至今,叶若星也没能看透他的心思,他对君镇远似乎很关切,却又时时有昏招,令人难以捉摸。
大太监恭恭敬敬的送叶若星出去,举动有礼,容色安宁,让人如沐春风,挑不出丝毫错处。
叶若星道:“公公请留步,请问公公,臣女是否说错话,惹得陛下不高兴?”
“乡君蕙质兰心,怎会说错话,您多虑了。”大太监笑容可掬,看向叶若星的目光透着真诚。
叶若星浅浅一笑,心中忽然了然,这一桩赐婚恐怕悬了,若陛下真的恩准,大太监的态度会更可亲,如今,却客气疏离。“多谢公公。”
大太监愣了一下,目光深深的看一眼叶若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叶若星在两名宫女的带领下,继续走去,这一走却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凝视着两名宫女说道:“这里不是出宫的路。”
“这里是去灵秀宫,秋贵嫔娘娘要见您。”宫女恭谨回答。
叶若星唇角微扬,眸色淡漠的看着宫女,“那就有劳带路。”
灵秀宫在宫中一处风景极其明秀的地方,因着陛下的宠爱,这里种了许多红/豆杉,红/豆解相思,又四季常青,寓意宠爱不衰,长长久久。
在前厅里。
叶若星静静的等着。
内室隐约传来稚子的哭声,不多时,一个身形颀长,步履窈窕的女子从内室走出在主位上落座,她端茶微抿,明眸斜睨一眼叶若星,眸中都是打量。
叶若星躬身行了一礼,“臣女拜见贵嫔娘娘。”
“原来这就是闻名京城的惠敏乡君,果然是秀外慧中,聪明灵秀,起来吧,赐座。”秋贵嫔放下茶,黑眸中满是赞赏,言语中很喜欢叶若星,仿佛丝毫不受之前婉茵之事的影响。
叶若星美眸一抹神色,她福了福身,气定神闲的坐下。
秋贵嫔眼眸中微讶,听闻叶若星的母亲出身乡野,可她举止优雅,行动自若,举手投足都是宫廷礼仪教养出来的优雅随意,这样的人怎么会如传闻那般的不堪。
她与叶若星闲话了几句家常,语调柔和,言语亲昵,待叶若星宛若姐妹。
蓦地——
一个嬷嬷慌慌张张的出来,说道:“贵嫔娘娘,不好了,小主子又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