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一棵海棠树,此时海棠花正繁荣茂盛,仿佛簇拥着花枝的一团团火焰,开得热闹,风一吹过,花枝招展,落下些火红的花瓣来。
树下是为了填补空白而放置的一盆盆清丽洁白的纯色芙蓉,比海棠花更繁复些,颜色却更清雅些,海棠的花瓣落在一片雪白之中,相得益彰,煞是有趣。
上官婉卿站了一会,从从容容地过去,折了一支瘦弱些的白芙蓉插在鬓发间,瞬间为那头华丽的珠翠更添了些素雅。
这时,她忽然听见院门响起些轻微的脚步声,一回头,便瞧见江屿淮站在门外,像是已经等了许久。
他今日一袭玄色长衣,虽不是昂贵稀少的布料,其中却也镶嵌着些难以察觉的云纹,映着日光更显贵气,腰间束着草白色腰带,腰带上未曾缀过大户人家喜爱的锦囊、长笛一类的物什,显得素雅矜贵,浑身透着疏离气息,面貌那样惹人注意,气质却那样让人不敢靠近。
他瞧起来不像马夫,更像是入乡随俗的贵公子。
上官婉卿刚要打招呼,院门内就进来几个素日交好的贵女,见了她,纷纷过来围着她,簇拥着她往院外走。
这些个贵女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在上官婉卿面前却也说得上时随和有礼,只是精力过于充沛了些,从小在那一方天地长大,在外见了什么都觉得稀奇。
她们簇拥得上官婉卿没有分神的工夫,江屿淮倒也没有什么怨言,只默默无闻地跟在众人身后,不远离也不靠近。
其他人或多或少也带了二三翠衣丫头,如此一来到了湖边便很难再同时挤到一条船上,不得已相互分开,各自上了小舟,有的只带了一个丫头的便特意请个船夫,有的带了许多下人的便让手下的丫鬟们承担了划船的任务。
一来二去,这里的小舟也是分得差不多了,一叶扁舟上基本只能坐两三个人,众人也慢慢有了些独自划船的趣味,便提议先大家分开活动,玩够了再在长亭相聚。
这个提议很快全员通过,就这样,千金小姐们纷纷带了自己的人,越划越远,各自分离。
上官婉卿的船上只有她和江屿淮,少年自然是划船的那个。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船中,有力的臂膀一下一下地摆动着船桨,在小舟边时不时荡漾开一层层的水花。
他那样认真专注,明明只是划船,却无比端方。
上官婉卿坐没坐相地侧躺在一边,时不时地去瞧他。
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着日光,被江屿淮的动作搅碎成千万碎金,金色的影子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上下跃动,连带着那身玄色的衣衫都沾染了活跃的气息,明亮许多。
那双如洗净琉璃般的眼睛反射着碎金般的颜色,更显流光溢彩。
小舟很快划进藕花深处,层层叠叠的荷叶十分高大,如一个个绿色的巨人横在头顶,为两人送来一片音量,绿色的影子煞是好看,时不时能从中瞧见些粉色的荷花,刚脱落下花瓣的莲蓬。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送来阵阵莲花的清香,连刚才在外贴在身上过多的燥热都很快褪去,阴凉得恰到好处。
上官婉卿少有出来游湖,一时间也欣喜不已,撩上了袖子,趴在船舷,将葇荑般的手指沉浸在水中,亲密地感受湖水的清凉。
玩了一会水,她又盯上了从身边溜走的莲蓬,玩心大起,想揪下来一个玩玩。
“那还没熟。”
江屿淮一眼便看出她的心思,随口一句话就戳中她。
上官婉卿愣了愣,理不直气也壮,“我又不吃,我只是摘一个玩玩。”
说是这么说,谈话间莲蓬已经随着二人前行的动作早已溜到身后,上官婉卿只得作罢,又好好地坐回船上。
瞧着蓝天上一行飞过的水鸟,上官婉卿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忽然睁开眼问道:“话说,我们在往哪走啊?会不会太远了?”
江屿淮瞧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却又忽然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禁声手势,目光看向她的背后。
上官婉卿立即心领神会,下意识地捂住嘴,小心翼翼地转身往后看。
只见他们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湖中心,视线透过层层叠叠的荷叶,她看到绿影中坐落着一个亭子,而亭子中心站着两个熟悉的人影。
正是二皇子和总军协领。
上官婉卿眉头拧了拧,低下身子。
他们地势较低,刚好可以让他们听清看清,而对方却无法注意到他们。
江屿淮慢慢将身子隐匿在一片绿影之中,心中并不像上官婉卿那样紧张。
这就是他游湖的目的,为了让上官婉卿抓住关键线索,让丞相府追查,引导丞相府立功。
“二皇子,事情已经办得妥当,下一步如何?”
总军协领站在一旁,格外有礼。
二皇子站了一会,坐到石桌旁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看起来舒心得很。
“这件事情可是相当重大,你确定没有露出马脚?”他呷了一口茶叶,“朝堂之上还是有那么一两个老家伙沉得住气的,你要是露了馅被他们抓住,小心你人头不保。”
“是是是,”往日嚣张跋扈的总军协领此时低眉顺眼,结结巴巴,“绝对不会有差池,官银已经成功调换,就等二皇子下一步指示了。”
绿影中的上官婉卿下意识捏紧了手指。
原来官银就是这两个走狗调换的!
她已经得到关键线索,示意江屿淮小心将船往回划,直到看不见那亭子心中才长舒一口气。
事不宜迟,她借口推辞身体不适,带着江屿淮马不停蹄地往家赶,见到父亲便将二皇子和总军协领的对话全部告知。
上官严抓住机会,顺着这条线索暗中严查,很快就追查到了总军协领身上,也掌握到了他调换官银的决定性证据。
这日二皇子正在屋中用茶,忽然一小厮着急忙慌地跑进了屋。
那小厮见屋中没有客人,才敢脸红粗脖地惊恐道:“二皇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