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尚书夫人起身抹了抹袖角,转身离去。
高翠莲看着她的背影,想要再说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她想瞪一眼上官婉卿,却发现不知何时,上官婉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经过尚书夫人来丞相府一闹,上官严觉察出亲闺女对高翠莲的态度好似有些转变。
往日婉卿对高翠莲可是一口一个称赞,怎的外人上门挑事她还故意不帮衬着点呢?
他深知女儿比普通贵女可机灵多了,在屋中思忖良久,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打发身边的小厮去上官婉卿院中叫她来一趟。
小厮便一路小跑着去了她院中,叫在门口扫地的丫头去通报一声。
彼时上官婉卿正在屋中小憩,屋中点着兰花气息的香,听到有人进屋,便睁了眼。
“大小姐,老爷叫您去一趟。”
才和高翠兰等人吵过嘴,此时父亲便叫她过去。
上官婉卿柳眉拧了拧,很快便推测出大概所谓何事。
熄灭了香,踩着满地的落英一路到了上官严院中。
上官严褪去了平日上朝时绛紫色的官服和厚重的乌纱帽,大概是心中苦闷,在外不怒自威的丞相此时正背对着她看向头顶的杏树。
此时恰好是莺时三月,杏树正开得旺盛,天光正好,太阳在高空中还有些刺眼,日光散落在杏树之上,丝丝缕缕地透过花丛照射进来,照亮了上官严那张沧桑而不苍老的面容。
听到脚步声,上官严转身,正巧看见上官婉卿绕过回廊走进来。
“婉卿啊,”上官严长叹一声,捋了把胡子,“你可知父亲为何找你吗?”
上官婉卿低低地行了个礼,态度温和谦逊,“知晓,方才与高夫人起了些冲突,可是因为此事?”
上官严不急不恼,捋着胡子点头。
“确有此事,那尚书夫人虽不是小肚鸡肠的妇人,但是护女心切,定是与娉婷有些误会才特地登门拜访。”
不愧为丞相大人,能将如此激烈的冲突称之为拜访。
上官婉卿没有搭话,眉心微凉,柳眉轻轻拧了拧,倒也并无愠色。
“只是,”上官严忽然话锋一转,“方才尚书夫人与内人冲突之时,婉卿为何处处针对高氏,相助外人?”
此类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上官婉卿仍旧未曾言语,只是轻轻抬起头来,瞧着父亲。
初春的风裹挟着些寒意,轻轻撩动她耳边的发,杏树被一阵冷风吹得发抖,枝影摇曳,撞下不少粉色的花瓣,许多落在上官婉卿的肩头。
“你可知道,”上官严虽是严肃的一张脸,却并未有何愠色,更多的只是不解和困惑,“翠莲虽说只是你的继母,可是平日里也并未做什么针对你的事情,为何要帮衬着外人呢?”
虽是朝廷命官,上官严在家事上还是有些许偏袒的。
“父亲不知,”上官婉卿轻轻行了个礼,“恕女儿直言,先前女儿年纪尚轻,对事对物瞧得不清切,当时父亲说要迎娶高夫人时,说的是见她端庄贤淑,又为丞相府尽心尽力,娶她过门也算是感恩之情,但是如今一看,可能并非如此。”
她说得恳切,一张灿若桃花般的脸蛋满是认真,并非像是玩笑之词。
上官严拧了拧眉,两条斑白的眉毛向眉心挤了挤,更是不解,“你是说高氏并非贤淑之人?可是对父亲迎娶高氏有后悔之意?”
他着实有些不信,要知道先前的女儿可是毫无异议甚至大加赞赏的,两人虽并非亲生母女,高翠莲还带着一个年纪稍小的姑娘,但是事到如今,他并未觉得三人之间关系有何明显的破裂迹象,究竟是为何呢?
“正是如此。”
上官婉卿也是回答得干脆,毫不含糊,那双清炯的眼睛也分外明亮而认真。
“怎么可能呢?”上官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话,声调都轻了许多,“我见幺幺之前与高氏关系十分交好,她也并未做出出格的举动。”
上官婉卿倒也不急,只是上前一步,严肃道:“先前女儿并未识得她表里不一的品性,当真以为她是个贤良淑德的娘亲,可惜今日一看,竟完全不同了。”
上官严有些动摇,账本一事历历在目。
“倘若她并非贤良,那为何府中上下又并未起何波澜,事无巨细她也安排妥当,怎么会是表里不一?”
“父亲,”上官婉卿犹豫一会,还是决定将其余事件和盘托出,“府中事无巨细她亲自料理是为了从中克扣,中饱私囊,您难道没有觉察出铺子里许多账本数额对不上,许多需要府中拨银子的月银时不时多出了些吗?”
上官严一愣,这些家务事他很少注意,如此一说,到确实有些异常。
但是怀疑归怀疑,身为丞相,他自然不可能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即使是自家女儿,他也得亲自证明才行。
上官婉卿一时无法说服父亲,上官严也只是暂时动摇,两人心中各有各的苦闷,双方都不能信服彼此,便又只能各回各的院子。
刚走到自己院子门口,上官婉卿就见有个丫头嘻嘻哈哈地过来,手上捏了张薄薄的信笺纸。
待走到她跟前了,她才看见这丫头脸蛋也是红扑扑的。
“江屿淮让我们把这个交给小姐您。”
说罢,她递上手中的信纸,随后一溜烟地跑得没影儿。
上官婉卿心下有些疑惑,心不在焉地将封口撕开,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纸便映入眼帘,能清晰地看清楚上面的字迹。
拿出来仔细一瞧,原来是别家贵女送来的信,邀请她明日上午随她们一道去游湖。
想着常日地待在府中许久未晒过太阳,便立即写了同意的回信打发手底下的小丫鬟送回去。
那丫头刚走到门口,上官婉卿心中又一动。
“待送完了信,给淮郎递个口信,就说大小姐明日游湖,带上他帮忙划船。”
“好嘞!”
小丫头领了吩咐转头就撒欢一般跑了出去。
第二天转眼便到。
正是春。光尚好的时节,上官婉卿坐在镜子前梳妆时都可以听到莺燕在雕花小窗外的啼叫,窗外落英缤纷,她只让丫鬟们梳了个垂云髻,并未带许多珠光宝气的首饰。
披上水红色的霞衣,她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