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我和爹帮不上家里，都靠大哥一人辛苦，家里也不说赚多少卖粮钱了，只图方便。”
“一直都是先将口粮进仓，剩下的卖给收粮贩子，再有一些抵工钱给来帮忙的人家。”
“若再有余就继续进仓，以后或卖或帮衬亲戚都行，毕竟咱们家就算只有五亩田了，也还算是多的。”
“村里有劳力帮手的，也愿意以工换粮，从田里自己挑粮回去，比再去镇上买或是村里别家买，要划算一点。”
因为帮工有人情在，又是自己打麦自己挑回家，会为人处世的人家都不会在这斤两上计较。
芊娆明白之后，再扭头看向田里时心境又不一样了。
忙得都没空儿打招呼的几人，不管是妇人孩子还是那两个少年，都是在雨前抢收粮食回家。
若夜里下雨，没割过的还好，割过的若没收走就会被雨水泡坏了。
穷人家连散落在田里的穗子、麦粒都不想放过，脱下来都是口粮。
“学良，你到旁边歇会儿，我来踩。”
楚默云把脱麦机仓里的麦子舀进空着的箩筐后，就走到另一边和最小的那个少年说。
“多谢默云哥。”赵学良也没客气，道了谢赶紧把位置让出来。
他才十三岁，和堂弟轮流踩了一下午，确实累了。
另一个是十六岁的赵学正，也是踩了许久却无人替换。
芊娆看了看，没有上前帮忙。
因为楚扬洗了澡，她不想放他在田里乱跑，免得回去被大嫂埋怨。
再看楚默云，她心里默默无奈……
等回去怕得再洗一次了。
这身衣裳肯定得洗，不然沾了麦壳灰尘穿在身上也不舒服。
还好剩下的麦子不多了，等楚星河再挑着空担过来时，都已经快打完了。
赵大爷也过来了，赵大安和赵二顺也挑着空担回来。
把剩下的麦子挑回家，这块田就收完了，或者说，楚家的麦田都收完了。
但大家还是忙了半个多时辰，才算收工。
楚默云走过来，抬手擦了把汗，表情突然尴尬。
芊娆默默看着他，没有责怪只说道：“走吧，回家吃饭去。”
“噢！回家吃饭喽！”楚扬早就等饿了，这时也高兴起来。
他们与赵家人道了别就匆匆往家走。
这时候天色已黑，麦田里忙碌的村里人也陆续回家。
天上浓云流动，无星无月，路上其实并不冷清。
终于回到家中，楚志豪拄着拐杖也在门前张望着，看到他们回来这才露出笑容。
“云儿，可累着了？”
明明挑着担子的大儿走在前面，当爹的张口就问后面的小二……
芊娆有些无语。
楚家这是偏心小的？大哥听了心里也会不舒坦吧。
谁知就听楚星河告状似地说起来。
“都让他别下田了，他偏要下去，还帮着打半天麦子！”
“我没事儿，脚不痛。”
楚默云虽然走路有点一瘸一拐，但精气神还算不错。
“……”芊娆恍然，心里默默为楚家父子兄弟掬一把同情泪。
楚默云若不是腿疾，这两年至少也会是家里帮忙的好手，甚至会成为帮父兄分担的正劳力。
也早已是个秀才了。
而现在却成了父亲担心、兄长保护的一个腿疾废柴。
终于吃完晚饭，芊娆重新打了一桶水往西厢屋里提。
趁着楚默云同父兄算这次收粮剩下多少钱，能还多少债时，她把温泉水也调好了。
比之前兑得更多，把楚默云的换洗衣裳又找了一身出来搁在浴桶旁。
见楚默云还没有回来，她又去井边打水。
既然大哥是为这个家在辛苦，楚默云腿疾不便难以支撑平衡，很多力气活儿不方便做。
那就由她来做吧。
默默地一桶一桶把水缸添满，在洗碗的楚袁氏见了只是掀掀眼皮儿，没有说话。
楚张氏提着喂猪的潲桶进来时，见状却是心下一阵满意，也暗骂了芊徐氏几句。
一个闺女家家的，平日里在芊家得多受苛待，才会将打水这么辛苦的活儿做得这么理所当然？
虽然她和大媳妇平日里也会自己去井边打水，但像这样一桶一桶往水缸里提的情况，却是极少的。
有多辛苦，她知道。
芊娆忙完，又喊了楚扬一起洗漱，开始培养孩子晚上刷牙洗脸的习惯。
叮嘱他刷牙了不许再吃东西，不然牙齿里长虫虫会痛。
楚扬一开始有些惊吓，后来就老实刷牙。
厨房里，楚袁氏终于忙完，喊了儿子回屋去。
芊娆回屋，就看见男人正站在浴桶前，神色莫测。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再洗洗，把衣裳换下来给我洗了。”
芊娆到这时候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媳妇儿，对不起，当时那情况，我既然过去了就没办法袖手旁观。”
楚默云走过来，知道小媳妇在恼着什么，连忙解释。
“没怪你，就是你又出了汗，衣裳也脏了，再洗一次不然晚上睡觉都会觉得浑身不舒坦。”
芊娆毕竟是穿越过来的，觉得这情况光是看着就难受。
她不知道有的农人可能因为太劳累，只会用冷水随便擦擦就算了。
衣裳换下来明天干活还是要穿的。
哪里像她这般，洗来洗去的？
而她的态度，也让本不打算再洗的楚默云只得乖乖脱衣，老实地递给她。
“媳妇儿，就洗外头的吧，里头的干净。”楚默云小心翼翼地提议。
“嗯，你赶紧再泡泡，头发上都沾了麦壳，也洗。”
芊娆抬眼将他一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说完转身继续去洗衣裳。
温泉水早就兑换出来了，楚默云也闻习惯了，没有再多问。
看他们又在洗澡洗衣，刚从东厢出来的楚袁氏见了，立刻一声嗤笑。
“有的人一天到晚在田里忙，有的人就一天到晚忙洗澡、洗衣，瞧着是真忙啊。”
芊娆抬了抬眼，懒得理她的叽叽歪歪。
楚星河提了洗澡水回屋，听见自己媳妇在那儿阴阳怪气，不由拧眉。
“嘀咕什么，管好你自己。”
“我怎么了我，不过是替你抱不平罢了。”
楚袁氏一脸郁闷地回屋帮男人拿换洗衣裳，还在不停嘀咕抱怨着。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心疼自家男人辛苦，怪小叔子闲得慌。
只不过她进了屋，声音没那么大了，芊娆和楚默云只当没听见。
“家里边麦子都收完了，等这场雨后，我去烧麦茬，我也可以犁田。”
楚默云坐在门内擦着头发，突然开口。
原来他在意大嫂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