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郊外西北二十余里的感业寺,乃唐朝禁苑内的皇家寺庙。
从寺庙里传出来的一阵阵沉重的钟声,徐徐传入耳中,令人油然生出庄严肃穆之感。
此时,武媚正跪于佛堂,闭目虔诚诵经。
来到感业寺已经整整二载。
武媚度过了700多天伴随青灯古佛、晨钟暮鼓的日子。
在这里,她远离红尘,朝夕事佛,面壁诵经。
表面看了,她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清冷孤寂而无奈的礼佛生活。
其实,她内心深处对于红尘与宫廷的向往,却丝毫未曾湮灭过。
相反,犹如烈火烹油,在心底熊熊燃烧。
她用不动声色的外表,将自己内心里那强大的欲念,掩盖地如此严密而不露一丝痕迹。
以至于寺庙内所有的比丘尼,都对她的这份虔诚和专注而深感钦佩,甚至感到羞愧。
这夜,武媚做完功课,回到自己的厢房。
推开房门,她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坐在木桌的一旁。
屋内没有点灯,但月光透过窗纸,能够隐约看到,此时坐在那暗影中的,是一个女人。
“你终于来了。”
武媚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语气里甚至透出一些对来者的期盼。
武媚听到一声低低的笑声,对面的女子似乎在尽量克制住自己的那份得意。
“我这不是遵守约定,如期而至么?
怎么?你就等得不耐烦了?”
女人站起来,慢慢走到了月光下。
这个美丽异常的女子,正是九尾灵狐。
“从我来到感业寺,你就和我说,只要我全力忍耐,耐心等待时机,不日定有回宫的机会。
我听你之言,潜心礼佛,常伴青灯。
如此,已经整整两载。
你前月过来告诉我,我的转机将至。
等至今日,我仍不见任何转机。
我问你,你口口声声所谓的转机在哪里?
你又何苦来消遣我这穷途末路的可怜人?
你我数年前的那份约定,究竟还作不作数?”
武媚语气里颇有些恨恨的成分。
“噢?你这是在怨我了么?
所谓转机,亦需借助天时与人和。
没有时运,何来转机?
许多事情不是急就能急来的。
我何时说过,你我之间的约定不能作数了?
若不作数,你以为我今晚还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么?”
灵狐冷冷地说道。
“这……
既是如此,倒是武媚刚刚无理了。
武媚这厢向狐娘子赔个不是。
还望狐娘子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说罢,武媚屈身行了一个万福礼。
灵狐摆了一下手。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我今日前来,便是特意来相告。
后日,你便有望实施你的回宫计划了。”
“哦?!”武媚闻言,大喜过望。
“还请狐娘子赐教。”
“后日,高宗李治将会前来感业寺拜祭先帝太宗。
需在此礼佛三日,你便可把握这个时机。
我知你,尚在宫中为武才人之时,便与李治眉来眼去,勾勾搭搭,两人之间素有情愫瓜葛。
此番,他入得感业寺,你定要抓住机会,与他一叙前缘。
他若念及旧情,怜你目前的处境,动了带你回宫的念头,你必已成功了大半。”
“虽说,我出宫前曾与他陈仓暗渡,颇有恩情。
然,他如今已经贵为帝王,而我乃一介清苦修行的比丘尼。
怎知他是否还愿念及什么所谓的旧情?”
武媚说罢,一脸的无奈与颓然。
“无妨,你怎可忘了我是何人?
我乃曾经倾国倾城之狐媚妲己。
周幽王亦曾为搏我褒姒一笑,而上演过‘烽火戏诸侯’的荒唐戏码。
男人对于美色的垂涎,帝王亦不会有丝毫例外。
我会于今夜对你施以媚术,你之容貌较之过去,即便是不施粉黛,亦不能掩盖其非比寻常的清丽与妩媚。
届时,你只需楚楚动人地对唐皇倾述相思之苦,尽显离别后的孤苦悲伤。
他必会对你怜爱有加,难以忘怀。”
“如此,我便能有望回宫么?
谈何容易!”
武媚一脸半信半疑。
“自然不够。
但我已了解清楚,如今宫中,王皇后与萧淑妃正争宠愈盛,大有水火不相容之势。
如果圣上对你余情未了,记挂于心,王皇后势必看在眼里。
这时,我便会想办法去劝王皇后,主动向圣人提出,召你回宫。
以达到制衡萧淑妃的目的。
此计,你以为如何?”
“如此说来,此计甚妙,亦算得上是天衣无缝了。”
武媚听完,不禁心下大喜。
是夜,武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她起身来到书桌前,点亮烛灯,摊开了一张纸,提笔写下《如意娘》一诗。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去石榴裙。”
写罢,武媚竟自落泪。
她既是追念过去的恩情欢悦,亦是感悲自己眼前的凄苦处境。
两日后,大唐皇帝高宗李治,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之下,来到感业寺举行盛大的祭奠先帝的仪式。
待祭奠仪式结束,他依例留寺,事佛念经三日。
当他看到被灵狐施以媚咒的武媚时,他的心登时便被眼前这位清丽动人的昔日恋人,给勾得意乱情迷,三魂丢了七魄。
而武媚托人悄悄传递过来的那首《如意娘》,李治读罢更是泪水潸潸,伤感不已。
回到宫中,李治因为思念武媚,以致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王皇后见之,不免讶异。
待问询过下人,方知这一切乃感业寺武媚娘的原因。
此时,一名心腹侍女进言道:“如今后宫那位张狂跋扈的萧淑妃,越发是不知分寸,不懂规矩了。
长此以往,只怕是皇后娘娘亦得敬她三分了。
我听闻这武媚娘,尚为先帝才人之时,便因其霸气果敢、性情刚烈,而颇得先帝欣赏。
如若将这样一个泼辣果断的女人召回宫里,娘娘只需稍加招揽收买,她便能为娘娘所用。
届时,事事便是由她出头来与萧淑妃争宠邀欢,并处处予以打击。
这便是‘以毒攻毒’之计了。
如此,皇后娘娘今后只需坐山观虎斗,乐得看她二人落得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局面。
这岂不正好遂了皇后娘娘的意么?”
王皇后闻言,不禁喜出望外。
于是,皇后亲自谏言圣上,请求召回感业寺的武媚娘回宫,侍奉在君王左右。
此事,正中李治下怀,哪里会有不准奏的道理?
于是,待李治的孝服期一满,便颁布天子昭令,传武媚进宫伺主。
就这样,武媚结束了长达两年的清苦修佛的比丘尼生活,终于如愿以偿,带着满怀的希冀,回到了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