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的病榻前围满了人。
就连裴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长途跋涉前来尽孝,静等着老爷子咽气后分一杯羹。
如今这裴家诺大的家业是老爷子一手闯下的,虽老爷子已经退居幕后许多年,但是他的威望依旧是A市的传奇。
裴穆池被保镖推着进了房间,许多陌生的面孔看见他那副颓废样,不禁都露出冷笑——这就是裴家那个私生子?都过的这么惨了还有脸活着?挑这个时候出现,不也是为了来分裴家的家产吗?
凌晓用余光瞥见那张讨厌的脸,直接拨开人群趾高气昂的站在他面前,不顾在场众人的冷眼,她伸出指尖直对他高挺的鼻梁。
那双细挑的桃花眼跟当年那个狐狸精一样让她心生妒忌,忍不住骂出口:“你这个贱人怎么还有脸回来?当初如果不是为了给你捐血,老爷子的身子骨至于这么差吗?说不定他老人家还能再撑几年。”
一句话便将所有人的过错全都甩在他身上,虽然他早已习惯被她数落,但看见周边摆放的各种仪器,躺在床上的老人面黄肌瘦,没有半点生机,他的心确实在隐隐作痛。
“我来看爷爷。”
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她发生争执,蓝姨说了,今夜可能是爷爷的最后时限了,有许多话他还没来得及跟他讲。
“你没有资格,赶快给我滚!”
凌晓一挥手便示意家里的保镖上手,却被他带来的保镖吓得不敢往前。
她急的跺脚,完全不顾及自己裴家大夫人的形象就想动手,老爷子在这时突然发出了一声细如蝇嗡的呜咽:“是穆池来了吗?”
亲戚们全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老爷子最后的交代。老爷子隔着呼吸机喘了许久,才艰难的吐出下半句话:“让他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你们都出去吧。”
他还没死,这裴家还是他说了算。
凌晓作为儿媳,就算再不服气也得听从,只能眼含不爽的重砸了门,丝毫不顾及她的公公已经病入膏肓。
裴卫霖动了动干瘦的手指,一时情急,裴穆池直接从轮椅上跌了下来,用胳膊肘撑着地,缓缓的爬近他的床边,强撑立起。
“爷爷。”
他只恨这药性太强,他没办法亲自站起来拥抱他,再坚强的男人也在此刻落下眼泪。
爷孙的情意不是通过这两三语就能表露清楚,他的眼中满是遗憾。
“穆池,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的腿一直没好,恐怕我会含恨而去。”
浑浊的眼球满载他的愧疚,他知道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他一位老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拦下,他从来没有怪过他。
老爷子说一句便要咳三声,裴穆池几次劝他停一停,但他自己心里敞亮,如果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怜的孩子,如果你没有生在裴家,或许你要比现在幸福的多,如今你的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仇恨,我没办法劝你放下,我只希望你对成钰能够手下留情,毕竟他是你的哥哥,也是我们裴家的继承人,咳咳。”
他有私心,裴穆池理解。
“放心爷爷,只要他不再继续触及我的底线,我们俩不会有冲突。”
“那就好,你,你还记得五年前的那个孩子吗?当时我让保姆从医院偷了出来,原本想偷偷养着,没想到那个保姆竟然抱着孩子消失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裴卫霖努力长吸一口气,这件事就像巨石一样压了他五年,他一直不敢告诉裴穆池,生怕他为了找到那孩子做出极端的事情。
裴穆池眸色淡淡,欲说还休,最终保持了沉默。
门再打开。
老爷子已经驾鹤西去了。
凌晓彻底肆无忌惮的拽着裴穆池的衣领咒骂:“你这个丧门星,当初差点克死你爹,现在你刚回来就克死老爷子,你安得什么心!”
舆论指使,瞬间他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罪人。
不明是非的亲戚对他七嘴八舌的数落,他依旧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心底的悲伤让他麻木。
身旁的保镖一直护着他的安危,即使这样,还是有生鸡蛋重砸在了他的脸上,蛋液顺着他的脸颊脖颈一路向下,身上的衣物没有一处完好。
丢鸡蛋还不够,紧接着便丢被虫咬黑的菜叶。
他面如死灰,就像一具木偶任由他们摆弄。
裴成钰迟迟而来,凌晓拧着他的胳膊低声埋怨道:“你怎么这个点才来,你爷爷他……”
裴成钰动了动眸,瞧见裴穆池悲惨的样子,冷哼。
“咳咳。”他故作难过的态度,但是却挤不出半滴眼泪,虚假充斥眼眸,“各位都去休息吧,爷爷的后事就交给我就行。”
老爷子一走,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裴家的产业自然而然就到了他的手里。
至于他身边的这个残废,再也没有庇护,那还不是想任他摆弄就任他摆弄。
他拦下凌晓的破口大骂,满是戏谑的堵在他的面前,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自己的表带,只用余光轻轻瞟他,“裴穆池,你要是求求我,或许我还能给你一条生路。”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攥紧拳头,胳膊上的青筋爆出,他极力压制着自己心里的厌恶,极强的理智控制着他的精神才让他忍了下来。
见他一声不吭,他更是得寸进尺。
踩着锃亮的皮鞋向前靠近,俯身的瞬间压制不住轻蔑的笑,伸手捏起他肩上的烂菜叶,“裴穆池,好日子过惯了,该吃点苦头了。”
冰凉的菜叶就像一巴掌一样无情的拍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自尊碾碎,连带着将他们兄弟间最后的感情也一同撕破。
他就像是裴家养的一条狗,从前需要他的时候会给他两颗甜枣,但当他失去了看门的用途,一脚踢开也不为过。
裴成钰紧捏着他的肩膀,指尖用力陷了进去,他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末了,他觉得没趣,便真的甩了他一巴掌,“滚吧,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保镖推着裴穆池快速离开,窗外的冷风呼啸,卷起老宅遍地的枫叶,悲泣成章。
就在快要出宅院那刻,蓝姨出现了。
“二少爷,很抱歉我把消息通知晚了,他们抢走了我的手机……”
妇人黝黑的脸被冻得通红,满是老茧的手紧攥着红木匣子,“这是老爷生前交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
裴穆池接过匣子,抚摸着清晰的刻纹,心底发颤。
冰冷的说了声“谢谢”,很快就同保镖一起消失在老宅的区域。
宅内。
凌晓责怪道:“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过裴穆池,你就不怕老爷子生前留下让他继承的遗产吗?”
瓷器触碰红木茶几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淳口的茶香沁入心脾。
“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他坐上了裴氏的当家位,又有几个人会服他?”
“话是这样不错。”凌晓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莫名心慌,“可我总觉得他对我们充满敌意,你说他会不会知道当年我害死他妈……”
裴穆池有些不耐烦,“知道又能怎样?就他,还能报复我们?”
“我已经通知疗养院那边开始清人了,就他手里的那些私产这两年也被我尽数收在了自己名下,如今他卡里就只有两千块余额,还要支付他后期高昂的复健费,你觉得……”
凌晓听得触目,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已经在私下做了这么多准备,看来那小子的命数也够了。
自动省略这个话题,凌晓主动提起他的私事,“你和时令兮那个女人确定离婚了?”
见裴成钰只是动眉不出声,便自动默认。
“我就说那女人不是省油的灯,离婚后还能搞出这么多流言蜚语,怪不得结婚前会跟别的野男人搞大肚子,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怎么配的上我的儿子。”
“行了妈,别说了。”裴穆池眉梢的烦躁更加凸显,“我和她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就别管了。”
在他将要起身离开时,她又连忙补了句:“记得早点给我们诗诗一个名分,她都等你那么多年了。”
裴成钰这才想起来还有洛诗诗这号人,心底一阵空落。
不知为何,自从时令兮离家出走再也联系不上后,他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想她,甚至想她的程度直接超过了想洛诗诗的程度。
就连他兜里的那张老照片,也不舍得丢掉。
当助理提醒他洛诗诗在裴家大宅外吹着冷风等着他接她进来时,他也是毫无兴致,甚至还有一种被打扰的烦躁。
“找个靠谱的司机送她回去,让她这几天别来打扰我。”
这话原封不动的传进洛诗诗耳中,当场她就暴露了骄纵的本性,又揪着身边的年轻姑娘出气。
“凭什么这个时候成钰不让我进去?难不成他在身边养了小的?哼,我倒要瞧瞧到底是哪个狐狸精竟然敢抢我的男人,我非给她的脸抓花。”
助理见状也不好透露太多,就算他说实话,这位被裴总惯坏的大小姐也不会信。
如果她非要在这个时候去触裴总的逆鳞,恐怕裴总的脾气一上来,她现在拥有的一切也会同她这个人一样彻底消失。
但是洛诗诗却自认为底气十足,毕竟是她可是凌晓心中首选的儿媳,不顾助理的阻拦,她直接踏入宅内,准确的找到裴成钰的房间,连请示都没有就直接开门冲了进去。
高声:“是谁勾引了我的成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