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幻觉
夜女三更2022-08-22 13:513,188

  心理学上,有一种疾病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又称人质情节。

  指的是,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

  宋天临狡猾就狡猾在,至始至终他从未向许曼宁隐瞒自己的犯罪计划,反而不断暗示,引诱她去遐想。

  他的乐趣就在于让许曼宁去猜,让她在“死的会是谁,是父亲还是自己”的恐惧中惴惴不可终日。

  就像一个猎手,不但要捕获猎物。

  更要享受猎物在死前的哀嚎,享受他们的呻吟、挣扎和求饶。

  这些,都会刺激他的感官,让他更疯狂兴奋。

  他甚至希望,她会因为想活下来,想获得自由,主动寻求和他的合作,讨好他,依赖他。

  甚至,协助他。

  …………

  许子维的办公室里正放着摇滚乐。

  他是典型的浪荡子,要么不上班,一来就把整个高层办公区域都弄得乌烟瘴气。

  这间办公室是整个楼层中视野最好的,有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墙,能在四十二层的高度,轻松俯瞰整个江州——永贞江、金水桥。

  当年装修的时候,许曼宁一眼便相中这间,许海生本来也同意了,但请来的风水先生给了个说法,管这叫“君临天下”。

  许海生便反悔了。

  他把“君临天下”的这一间给了儿子。

  此刻,许曼宁就站在许子维的办公室门外,回想起当年的事,不禁一阵唏嘘。

  其实她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因为父亲的偏心,她曾经极度的嫉妒,也极度愤怒,破釜沉舟非要争一日之长短。

  现在看来,根本没必要。

  龙峰也好,什么也好,她都可以放弃。

  “子维,你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谈谈。”

  许子维没有回答。

  “子维,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你开下门好吗?”

  许子维依旧没理。

  他把音量调到震耳欲聋,盖过许曼宁的声音。

  那是他下的逐客令。

  …………

  许曼宁走了。

  许子维这才睁开眼睛。

  既不敢面对身后的姐姐,又不敢面对身前这万丈繁华,便只能紧闭双眼。

  许海生把他认为最好的办公室给了儿子。

  可他不知道,儿子有躁郁倾向,每当站在这四十二楼的高处,就抑制不住地想往下跳。

  许子维绝少来公司,所有人都以为他游手好闲,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怕。

  怕人知道他想死。

  更怕真的死了,父母会痛失这唯一的儿子。

  在死与不死之间挣扎,每天都如同行尸走肉,游荡地狱和人间。

  手背上,有一条白色粉末铺成的细线,他低下头,尽数吸进鼻子里。

  父亲说的对着呢,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

  包括快乐。

  他是三天前开始吸的。

  那天,他被付振宇放了鸽子,那种“你是个烂人,全世界都讨厌你”的感觉又回来了,将他紧紧包围,他就像被人把头强按在水里,痛苦到几乎窒息。

  他把王丹叫来,狠狠凌虐了一把,依然不解气。

  一个人在街上乱转,随便走进一家乌烟瘴气的夜店。

  宋天临在那里。

  手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一个人躺在包厢的角落里,就像是死了。

  许子维是夜店老手,一看宋天临那样子就明白。

  他刚吸过K粉。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有时候最好的安慰,不是别人理解你,同情你,而是在你最惨的时候,发现有人比你还惨。

  当你在做违法的事的时候,发现别人也在做。

  许子维和宋天临,两人只花了一个晚上,就把六年来的感情上升了一个台阶。

  宋天临说他是第一次吸。

  许子维相信才怪,但,又有谁在乎?

  宋天临也给了许子维一包,说只要按照他说的剂量,不会上瘾。

  前两次都没问题。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许子维眼前却出现了幻觉。

  因为他看见付振宇带着一个女孩儿,走进楼下的酒店。

  他两眼发直,梦游般,一步步向玻璃墙走去,直到整个人咚的撞上去,额头上肿了好大一个包。

  他一点都不觉得疼,身子像小鸟一样轻,他甚至觉得只要打开窗子,他就能像小鸟一样飞翔。

  “嗨,付振宇!你终于来了,知不知道那天我等你好久!”

  他高兴极了。

  死亡重金属的摇滚乐里,许子维用力敲打玻璃,就像一只被关在玻璃笼子里的金丝雀,他朝在天空中路过的同伴兴奋大喊:

  “快上来,付振宇!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呐!”

  …………

  付振宇和楚璇站在酒店大堂。

  今天是情人节,他们起了个大早,洗了澡,理了发,来这里度过梦想(不,其实是999元)的一天。

  帅气的小哥哥穿着笔挺的西装,替他们拉开巨型厚重的大门。

  貌美如花的小姐姐站成两排,齐刷刷朝他们鞠躬致意。

  头顶上是巨大的枝形水晶吊灯,地上是比褥子还软的长毛地毯。

  楚璇简直连走路都不会了,一个劲地拽着付振宇的手,扭捏道:“振宇,咱……咱还是回去吧。”

  “怎么了?”

  “我不想住了。”

  “咋就不想住了?不都说好的吗?”

  “情人节年年有,明年……等咱再多攒点钱,说不定还能出去旅游,这酒店再豪华,顶天了也就四面墙一张床,整不出花儿来。”

  “到底怎么回事儿?”

  付振宇当然知道她是找借口,沉下脸道:“我前两天就看出来了,每回跟你提来这儿住,你都跟我打马虎眼,今天早上也是,一会儿说这,一会儿说那的,就是一百个不情愿。楚楚,我就闹不明白了,那天咱都说得好好的,情人节难得出来享受下,你这又是怎么了?”

  “没有,就是觉得不急在一时。振宇,咱还年轻,还没买房呢,眼下就应该多挣钱,享受的日子以后长着呢。”

  “天天挣钱,天天挣钱,你累不累啊?”

  付振宇也火了,他平常素来宠着媳妇儿,但真的脾气上来也顾不得了,大声道:“我就想今天能松口气,和媳妇儿一起过个节,咋的啦?凭啥人家情人节又收礼物又烛光晚餐的,我请我媳妇儿潇洒一回都不行?”

  他习惯了大嗓门。

  整个大堂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

  楚璇更囧,感觉自己就像耍把戏的猢狲似的,敲着锣打着鼓地让人参观。

  她气也上来了,把不开窍的男人拽到角落:“情人节、情人节——情人节那也是分人的,有钱的情人跟没钱的情人,那能一样吗?前几天我刚被工商罚了五百,今天我俩又都歇了一天,这一进一出就一千多,你还跑来这见鬼的酒店,白花花的银子给人捧出去,付振宇,我看你脑子进水了!”

  “行啊,终于说出实话了!”付振宇气笑,“是,咱就是那没钱的,没钱的情人,所以就不配过节!不配来这儿住是不是!说来说去,你不还就是嫌我挣少了?我要每月能几万几万的往家里拿钱,你会因为区区这几个钱心疼?”

  “对,我就是嫌你挣得少!”楚璇委屈极了,眼圈儿忍不住发红,“挣那么少还那么累,你要能坐大办公室,吹着空调,泡着茶,我能这么扣扣索索吗?每天风里雨里跑,碰到那种没电梯的老小区,提着东西得爬一千层!每回我出摊,我见一个我就说一个,劝他们别买饮料,别让快递员给你们送饮料,那些啤酒可乐,可重可重!抗在肩上,就是一道道的红印子,晚上回家连筷子都使不动!”

  她说到这儿,眼泪扑簌扑簌就下来了,下来了也不擦,就这么倔强地让它们挂在脸上,直流到嘴边,才用嘴抿了抿。

  付振宇心一下疼了。

  “楚楚,别这样。”他伸手去扯自己媳妇儿。

  楚璇倔劲儿还在,抽噎着,甩开他的手。

  付振宇只能服软,小声的,低声下气的:“行了行了,算我说错话还不行吗?知道你心疼我,我这……不也是想让你享受享受嘛!谁不想过好日子,凭啥每回别人都有这有那的,咱就只配抬起脖子,流着哈喇子地羡慕?”

  “谁流哈喇子了?谁流哈喇子了!付振宇,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自打嫁你那一天,我有说过一句嫌贫爱富的话吗?我处处为你想,处处为你省钱,就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是是是,我是狗,我贪慕虚荣,还流哈喇子,这总行了吧?”

  “噗!”楚璇被他逗笑,却忘了眼泪还挂在脸上。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两只眼睛开大炮!”

  付振宇念着老家的童谣,拿出手绢给楚璇擦眼泪,却被她抢过去,在他手绢上狠狠地擤了一大撮鼻涕。

  “你哭也哭了,我错也认了。现在你说咋办吧,是继续住,还是回家出摊儿?媳妇儿,这回我不说话,都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付振宇干脆躺平。

  对付楚璇他还是有一手的,知道自家媳妇儿吃软不吃硬。

  他出的主意,她一百个不满意,可真轮到让她出主意了,她又没主意了。

  果然,楚璇吸吸鼻子,扯着付振宇的胳膊,扭扭捏捏道:“那我……那我还是听你的吧,你说啥就啥。”

  付振宇裂开嘴角一笑,故意道:“真听我的?那”

  “嗯!你真那么想住,我拦着你,赶明儿回家了,你天天叨叨我。”

  “这才对嘛!说什么来日方长,我就要及时行乐!”

  付振宇拉着楚璇到前台,把两人的身份证、结婚证往柜面上一摆,意气风发道:“服务员,给我一间房!”

继续阅读:(四十八)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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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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