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曼宁在等电梯的时候，遇见了宋天临。
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右手依旧缠着纱布，穿一件黑色的修身西装，竟有几分弱不胜衣的感觉。
宋天临也看到了许曼宁。
三日不见，她又美艳了一些，穿了套白色职业款套裙，风情万种。
“曼宁，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不过完情人节再回来？”宋天临微笑着，热情招呼。
许曼宁心中一凛。
尽管感情破裂，但毕竟还是夫妻，自己这三天失去陪伴夏末浔的，若宋天临愤怒些，冷嘲热讽些倒也罢了，可他偏偏笑容可掬。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他的状态很好。
不仅看不出内忧外患，甚至比从前，面具没撕开前，更好。
难道是他已经忘了许海生赋予他的奇耻大辱？
还是，他已经暗自筹谋，对这场即将开场的大戏有了十足把握？
“今天这么大活动，我不亲自坐镇不放心，休假么，以后有的是时间。对了，你的手怎么样了，没事吧？”
许曼宁按兵不动，尽量陪着他演。
“好多了，谢谢关心。”
电梯来了，宋天临依旧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让许曼宁先进。
“知道我是怎么跟大家说的吗？”
在两个人的私密空间里，宋天临饶有兴致举起自己残缺的右手，“我说我这根手指是在花园里除草时，被除草机割伤的。大家都很同情我，还有不少人私下纷纷议论，说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竟然还有心情一个人跑去度假，简直——铁石心肠。”
最后那“铁石心肠”四个字，他凑着她的耳边说的。
极轻极慢，一字一顿。
就像有一条毒蛇在你背上爬，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咬一口下来，只能一动不动由着它慢慢爬，爬得你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
许曼宁也是一身鸡皮疙瘩，却强自镇定：“你会这么说，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哦？那你以为我会说什么？”
“颠倒黑白，说我家暴你，或者，说我给你带了绿帽子。”
“难道不是吗？你这三天难道没有抛夫弃女，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宋天临笑意吟吟。
“随便你怎么说，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这是高速电梯，两人几句话之间，就已经到了四十二层。
许曼宁按下电梯门，昂然走了出去。
许海生是个追求绝对权力的人。
龙峰大厦第四十二层，只有三间总裁办公室。
他自己的，许曼宁的，和许子维的。
但宋天临跟了出来，他自己的办公室在第四十一层，他连按都没有按。
许曼宁停住脚步。
她以为宋天临是尾随自己而来，正想讽刺他这里没人，不必再演了。
却眼睁睁看着他越过自己，进到许子维的办公室。
…………
许曼宁愣了很久。
首先是，许子维竟然上班了。
自己这个叼儿啷当的弟弟，一年里出勤率大概也只有一个月，基本上就许海生来公司的那几天，他装模作样地作陪。
其次是，什么时候，宋天临竟和许子维走得那么近了？
她不过休假了三天，她记得休假的前一夜，宋天临来找她商讨合作的时候，还对许子维恨之入骨，认为是他的挑拨，才让许海生知道自己家暴，所以当时用的字眼是“你那笑里藏刀的弟弟”。
可现在，从许子维办公室里传来的那旁若无人的笑声来看，这是一对感情甚笃、毫无芥蒂的郎舅。
许曼宁刚下去没多久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因为她突然想起宋天临说的另一句话。
他说：“只要我们联手，让许子维失去继承人资格……”
这是宋天临的原话，事后许曼宁也琢磨过，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失去继承人资格，当时她百思不得其解，觉得父亲独宠弟弟，这事绝无可能。
此刻却如醍醐灌顶！
…………
砰！
许曼宁连门都没敲，直接闯了进去。
许子维和宋天临都愣了一下。
但这两个都是人精，应变更是一个比一个快。
“姐，正跟姐夫说起呢，你们这女儿淘的呀，在我这儿住了三天，把我珍藏的手办弄坏两个，正要找你们赔。”
许子维笑道。
不知是不是为了情人节晚宴，他今天也穿得很正式，白衬衣黑西服，两颗蓝宝石袖扣衬得他丰神如玉。
“曼宁，你说子维小气不小气，光知道说咱们女儿弄坏了他的手办，他倒不说他天天在家做清闲少爷，咱们替他干了多少活呢，哈哈哈……”
许曼宁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是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却弄得跟和乐融融的至亲一样。
尴尬的反倒成了她。
她一分钟也待不下去，直接把宋天临带到了自己办公室。
关上门，拉上窗帘。
扯着他的领带，把他按在墙上。
宋天临任她摆弄，吃吃低笑道：“曼宁，你这是干嘛？该不会去了三天，发现姓夏的不行，又回来找我？”
“闭嘴！”
许曼宁压低声音，摊开掌心：“这是什么？”
那是一小袋白色粉末，就跟电视里看到的那种，是她刚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的。
宋天临异常冷静，望着她，淡淡反问：“你觉得呢？”
“你想诱子维吸毒？”许曼宁脸色铁青，呼吸也因为紧张而急促起来，“你想他进去了，你就能独吞许家财产，是不是！”
“你律师这么跟你说的？”宋天临轻笑，推开她，“那你真得考虑换个律师，就这业务水准，离婚官司也打不赢。”
“到底是什么！”许曼宁逼问。
“我说止疼药你信吗？毕竟我被亲爱的岳父大人砍去了一根手指！”宋天临阴沉道，“十指连心，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吗？疼！疼到你想撞墙，想跳楼！日日夜夜，无止无休！”
他咆哮起来，反而把她推在墙上，嗔目欲裂。
许曼宁心中有一丝愧意。
宋天临固然十恶不赦，但以她的三观，只能想到在法律范围内制裁他，就是他犯了什么错，受到相应的惩罚，而不是像自己父亲那样动用私刑。
“所以，那个真的是止疼药？”她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
“东西在你手里，不放心的话，尽管去化验。另外，我再给你科普一下，就算子维真的吸毒，按法律也不会丧失他继承财产的资格，不管他进去五年还是十年，只要等他出来的这一天，整座龙峰还是他的。”
“那你上次说，要让他丧失继承权，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会真的想……”
许曼宁牙齿打颤。
她不是没有咨询过，《民法典》第1125条第1款规定：
继承人有下列行为之一的，丧失继承权：
（一）故意杀害被继承人；
（二）为争夺遗产而杀害其他继承人；
另外还有三条，但放在他们家不适用，所以不做展开。
许海生是被继承人，许子维是第一继承人，自己是第二继承人。
也就是说，不论许子维杀了父亲许海生，还是杀了自己，他都将会失去继承资格。
难道这就是宋天临的计划？
PLAN A：让许子维杀了许海生，让自己继承龙峰，而他同意离婚的筹码就是自己净身出户，这样，许家的所有财产都将合理合法地转移到他的手里。
PLAN B：假如自己不听话，他也能让许子维杀了自己，许海生撑不过半年，到时候他能通过继承亡妻遗产的方式继承龙峰，也是一箭双雕。
当然，“让许子维杀人”不过是种说法，只要最后给许子维扣上杀人的罪名，至于究竟是不是他杀的，根本不重要。
许曼宁是斯坦福高材生，宋天临能想到的计划，她当然也能想到。
只不过，她觉得不可能。
不论PLAN A还是PLAN B，都实在太丧心病狂。
凡是正常人，都干不出那种事。
但今天，她在宋天临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另一种答案。
“他都能砍掉我一根手指了，曼宁，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临走前，他亲吻着她右手小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