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答应叶大远去看他妻子,今日送山茶她们去上学后,郁衡就往叶大远家去,还没进门就听到刘彩霞在骂,中心思想不外乎李织是叶大远的媳妇,给他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可这女人却离经叛道,不肯生,还编出生了孩子就会死的胡话来。刘彩霞还说,不生孩子的女人还不如去死了。
听得郁衡当时停下了脚步,忍着把狗子放出来教训刘彩霞一顿的念头,深吸了两口气,才继续往前走。
刘彩霞一看到郁衡就变了脸,邀请他进去,当然并没有停下数落儿媳的话,只不过攻击模式从正面轰炸,变成了侧方骚扰,总之阴阳怪气的。
要不是看在她家有个快残疾的女人,郁衡只怕得当场转身。
李织已经醒了,脸色苍白地靠在泥巴和稻草垒成的黄土床上,刘彩霞一进屋就指着她骂,她却充耳不闻,看到郁衡后吃力地笑了笑。
郁衡以诊病为由赶走了刘彩霞,又给喂了一颗药后,略皱眉往窗外看:“你婆婆这么聒噪,不适合你养病,等你丈夫回来,找他去和你婆婆沟通一下吧。”
李织却苦笑道:“没办法沟通的,我丈夫……也不信我生了孩子会死,我不想死,可他们却都说我假金贵,明明已经生过一个了,却比黄花闺女还胆小,说什么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不生孩子没资格吃他家的饭……上次那大夫明明跟我说过,我的身体不适合再生,我不相信他们母子不记得,就连我丈夫都说,养了这些年,早该好了。可这些年我哪里养过?连饭都吃不饱,怎么可能再养身子?我才二十六岁,不想一尸两命,我想活……”
说着,女人呜咽起来。
为什么女人天生就要背负起生孩子的使命?为什么生孩子要去鬼门关走一遭?无论世道多么艰难,李织都没有想过去死。她知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才有机会吃饱饭、穿好衣。
她一辈子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她不想就这么死了。
可婆婆却想要逼她去死!
郁衡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替她深度检查了一下。大约是从小就营养不良的缘故,她的身体很糟糕,尤其生了第一个孩子以后,子宫的确已经不适合孕育子嗣。
不过如果她真想生,郁衡还是有办法成全她一个母子平安的。
可那个代价不是叶大远一家可以担负的。
郁衡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李织自己的意见,李织听到自己其实能生,就是往后十年内都做不得农活,产妇和孩子都得用精粮才能养活,平日还须多进补后就泄了气。
除非叶大远发一笔买得起官的横财,否则这些都是空话。
而屋外窗棂下,刘彩霞其实一直没有走远,郁衡知道她也在偷听,所以故意提高了音量,此时刘彩霞正在腹诽:小丫头哪儿懂那么多?就知道顺着小贱人一通瞎说!
显然,她并不相信。
郁衡走后没多久,叶大远就回来了,随即他们家就闹了起来,准确说,是李织的堂姐李娘子听说李织被婆婆推下山,带着人闹上了门。
李娘子是族长的儿媳,在村里说话一向有威望,事情很快就闹大了。
不过李娘子在听说刘彩霞迫害儿媳是因为儿媳不肯生孩子后,又顿时偃旗息鼓。
她再豪横,也不敢和传承千年的祖宗规矩相抗衡,甚至还私下里劝李织听话,李织只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很快,所有人都以为李织屈服了,就连刘彩霞出去干活,话里话外都是小孙子。
但刘彩霞的孙子梦没做多久便破碎了,原因是李织痊愈后,依旧不肯和叶大远同房,不过这一次李织变聪明了,她不再逆来顺受。
婆媳俩打了几个月的擂台,转眼便到了夏天。
知了吵得人睡不着觉,郁衡在屋里翻了好几次身都没睡着,天又热地很,已经一个月没有下过雨了,要不是季鹄钟组织挖了水渠,只怕地里的庄稼都要干死了。
郁衡烦躁地摇着扇子,两个小丫头正趴在木墩上专心地练字,这也是郁衡不方便直接调节附近温度的原因。
至于山茶,一大早就带着扁担和木桶出门了。虽然水渠解决了大部分农田的灌溉问题,但总有灌溉不到的,比如山茶家的两块田。
这会儿日头正毒,却听元四娘在院子里喊人,说煮了解暑汤来。
两个小的纷纷跑出去迎接,天太热,元翁中暑两次后,便停课了。这解暑汤其实也是郁衡给的药方,药材都是樱桃沟采的,中午郁衡就给两个小的一人指派了一碗,并亲眼盯着他们喝下去。
解暑汤药效很好,缺点就是太难喝了。
“难为你跑这一趟。”郁衡接过。
元四娘还是和之前一样腼腆,只低头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她们一定要喝,千万不要怕苦,就要走,郁衡给她折了一枝芋儿叶,好歹能遮点儿阴。
等到山茶回来,二妹问她为什么回地这么迟,便听她说:“北山的那一眼山泉不知为何,竟枯了,我又去季大郎他们新打的井里挑水,谁知前几日还满满的一口井,今日一看,都快见底了。解暑汤呢?二妹给我倒一碗,喝了好去挑水,家里也快没水了。”
郁衡打着扇子静静地听着,总觉得这些现象很奇怪,便在脑内唤醒了狗子。
狗子幽怨道:“主人,你终于想起我了嘤嘤嘤~果然在主人需要的时候,狗子才能出来放风,不需要的时候,狗子只能在系统空间里寂寞地画圈圈,狗子好可怜啊~”
“乖~数据修复地怎么样啊?”
狗子顿时不哭了,生怕郁衡问太多,立即转变态度:“主人您想问什么?”
“检测一下附近的地下水。”
“咦?已经开始缺水了吗?时间对不上啊!”
“什么叫已经?说清楚!”
“主人,这缺水是两本原著里的重要剧情——‘天下大旱’,其中有一个剧情就是某个军政势力和男主交锋,但因为他那个地区严重缺水缺粮,最终给男主送菜。也就是说原著里,天下大旱的时候,男主手上已经有一部分权柄了,可现在男主和主角团都还没出新手村呢!”狗子也惊讶。
郁衡则沉思了片刻,说:“也许只是附近地下水断绝呢?你扩大感知范围看一下。”
狗子应声后,暂停了数据修复,然后将感知范围扩展到最大,半晌后,失望地说:“其他地方比这里还要干,好多庄稼都死在地里了,能抢收的都在抢收,可庄稼还没成熟呢。”
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本来就低,一亩地的收成在一石上下,庄稼未熟而收,一亩至多六七斗,普通农家都未必养得起自家人,各地节帅、士族、豪强还要再搜刮走一些,能留下的少之又少。
郁衡瞬间想起了前几日和宋厉一起读史,所见的“大旱、岁饥”字样。
无可否认,剧情乱了!
“主人主人,不好了!”狗子忽然惊叫起来,“男主身上的主角光环在预警,有人在抢他的光环!”
主角光环是系统可检测的一种气运,它代表整个世界可以为他的一举一动大开方便之门。然而这种气运可检测,却不可控制,否则以狗子对男主的迷恋程度,早就把女主身上的气运敲摸转移到它主人身上了。
“已经抢走了?”郁衡问。
狗子说:“没有,它就是预警了一下,但是男主苟住了!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郁衡没有理会狗子的自得,却思考着另一个问题:“剧情紊乱和光环预警之间应该存在着某种因果关系,剧情提前有可能是主线扭曲的一种应激性反应。”
另一边,孟宛也很头疼。
为什么大旱的时间提前了?尽管她早就让家臣逐岫去给大父送信,要他修水渠、屯粮草,可将将过半年,上有节帅压制,下有一大家子人惶恐不安,水渠只怕不能想了,也知道究竟屯了多少粮食。
季鹄钟并不知这是原著剧情,身为局中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村里的粮食能够成熟、收割,并用自己在后世学来的经验寻找新的水源。
村里人也渐渐发现了异样,开始用语言攻伐季鹄钟封山之举,可当他们出山遇到去县城或郡城逐食的灾民后,却又不得不感叹他的先见之明。
至少,他们的庄稼还在地里,村里还是能找到水,封了山后,也杜绝了胥吏抢粮的可能性。
村民们顿时意识到,他们其实是幸运的。
对季鹄钟也越来越崇敬。
郁衡猜测,这就是季鹄钟苟住主角光环的原因之一。
这一日,郁衡按习惯午睡,原本没指望能睡着,只是短暂地眯一下,谁知那聒噪的知了声竟一个个地消失了,郁衡疑惑地睁开眼,问狗子怎么回事。
狗子检测了一番后,说:“主人你养的那小子正在抓知了。”
晚间,郁衡就收到了一包干炕知了,和对方干瞪眼了半晌,郁衡才整明白,原来这玩意儿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