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恨不得化出实体去扇那人几巴掌，可惜风暴损坏了太多程序，它现在还是一团虚拟数据，只能在主人的空间里发出一串又一串的电流表示自己的不悦：“主人，她太不要脸了，我要电死她！”
郁衡安抚：“无故杀人，你是想背上红条警告吗？”
每一个私人管家都会有行为限制，相当于它们的法律，一旦背上红条警告，该系统的统生就完结了。
狗子蔫了：“可是她们欺负主人……”
“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实在是大家都不好过，你就赔点粮食给桃花吧，她男人被抓去当兵了，也不知能不能回来，家里唯一的男人就是怀里的奶娃，就指着那点田地过活，这农具再一丢，桃花会累死的。”一个干瘦的妇人缓声调节道，“她要一石的确多了点，可你瞧瞧她那孩子，瘦地跟猴似的，你那么有钱，给她一点又何妨？”
郁衡笑了：“谁穷谁有理？”
“你怎么说不听呢？你现在还小，还得指着村里的人照顾，现在就把人得罪了，以后说亲怎么办？”在她看来，郁衡没有倚仗，往后只能依附于村里人，这女郎生地标志，村里有儿子的哪个没有想法？
当然，她们也不是在真的想帮桃花要粮食。
都说这郁女郎有钱，但她也不常出门，谁知道是真是假？
她们就是想看看郁衡是不是真的有钱。
郁衡看着桃花，问：“你家在哪？”
桃花以为郁衡被梅花嫂子说地心软了，便指着远处一个小破屋说：“那就是我家，家里大小五张口吃饭呢，实在不是我抓着你不放，我也是……”
桃花话没说完，就看见郁衡朝她家走去，其余看热闹的也跟了过去。
郁衡在这屋子前站了一会儿，问狗子：“检测到镰刀的位置了吗？”
狗子：“在厨房后的柴火堆里。”
“你家真的就一把镰刀？”郁衡问桃花。
桃花还没说话，其他人就插嘴道：“当然就一把，去年开始打仗的时候，上头就把我们的所有人村子的铁器都搜走了，每家每户就留了一把镰刀和一把菜刀，没有多余的。”
正因如此，当初孤山去借的时候才没有借到。
郁衡看着桃花，等她的回答。
桃花有点儿心虚：“就、就一把。”
郁衡一笑：“好。”
说罢，径直朝狗子标记的方向走去，桃花家土墙边堆着的柴火忽的被推翻，扎好的柴火落得满院子都是。
铿！
金属撞击在地面的石块上，郁衡踢了踢脚下的镰刀，回身一勾唇：“那这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记得借给……”桃花本能地辩驳，怀里的小孩被吓到了，哇哇大哭，但估计是真的营养不良，哭起来跟病猫似的。
郁衡没有听她狡辩，在场这么多人看着，桃花也不好再去讹诈，连忙哄着小孩子，脸红到了耳根。
看热闹的那些人指指点点的，桃花的更没脸见人了，一把拉上门，坐在地上和孩子一起哭起来。
她的大丫头提着一筐野菜回来，就看见好多婶婶从她家离开，又听见阿娘和弟弟的哭声，连忙丢下野菜筐子，拍门问怎么回事。
桃花打开门，让女儿进来，抹着眼泪不说话。大丫头又问了好几句，她才说：“阿娘今天丢人了……我就是想给你们要点儿吃的……”
大丫头听着阿娘断断续续地说着，才满九岁的女孩子看着灰蒙蒙的天怔怔地出神。
她记得孤山翁翁说过，骗人是不对的，在遥不可及的京畿，一个小小的谎言就会害死数不清的人。
“阿娘，你别哭，我去找郁女郎替你道歉，孤山翁翁很喜欢我的，郁女郎应该也会喜欢我，她不会怪你的。”陶山茶安慰道，又去把野菜捡起来，放进厨房里，说，“阿娘你千万不要碰凉水，菜等我回来再洗。”
“山茶……”桃花喊了一声，可大丫头已经跑远了。
看着那小小身影，她忽然觉得自己竟连九岁的女儿都不如。
郁衡见到陶山茶的时候，很是意外，听到她的道歉之后，更加意外，她问狗子：“这里的小孩都这么早熟吗？”
狗子：“不是哦，这姑娘是女配，从小就聪明，后来跟着女主混，长大后想过上位，但没有成功，天下大定之后，就衣锦还乡了。算是对男主有想法，但能及时止损，结局最好的女配了。”
那还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那她是穿吗？”
“不是。”
陶山茶见郁女郎盯着她不说话，心里也有些着急：“我阿娘就是一时糊涂，实在是家里快揭不开锅了，女郎千万原谅她这一次吧！”
“算了，我不计较，你走吧。”郁衡并没有心情抓着人家不放。
可陶山茶却没有走，她搓着短了一截的袖口，抿了抿嘴，上前一步问：“我听说女郎不在陶三叔家吃饭了？”
“怎么，你还想请我去你家搭伙不成？”郁衡忽然觉得这小姑娘蛮有意思，不愧是能全身而退的女配。
陶山茶郑重地点头：“我做饭比陶三婶子好吃，而且绝不会昧下女郎的一粒粮食，女郎愿意来我们家吃吗？”
狗子趁机插嘴：“主人，那个陶三嫂月初才收了孤山一石粮食，她是打量着主人不知道孤山给了多少才派女儿来要的，实际上除去洗衣做饭的工钱，还有四斗半呢！”
“我娘的针线活是樱桃沟最好的，女郎想要什么样的衣裳，只要画个大致的样子，她都可以做好，我还可以帮女郎洗衣服、打扫屋子，夜里女郎要是害怕，我还能来陪夜。”陶山茶继续推销自己一家，眼神诚恳，语气认真，看着不像个八九岁的小孩。
成熟地令人心疼。
“等孤山落葬，我就托族长找人给我垒个新灶，也不需要谁做饭，还能省点儿口粮。至于其他，我都可以自己解决。”这是她今早的打算，她只想做一条咸鱼，在保证自己不死的情况下，过最舒坦的日子。
虽然这小屋很破，但门一关，她就可以让狗子给布置成家里卧房的样子，小是小了点儿，但至少不脏不冷。
不过前提是，没有人打扰她的生活。
陶山茶没有想到郁衡会这么说，她嘴唇张了张，又说：“我听孤山翁翁说，女郎身体不好，前几天还在给女郎物色起居娘子，快过年了，樱桃沟会越来越冷的，女郎真的可以吗？”
如果不是听孤山翁翁讲，陶山茶这辈子都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种职业叫“起居娘子”，山沟里的孩子哪个不是在风雨泥土里长起来的？根本金贵不到那个份上。
可当她看到郁女郎的时候，就忽然明白了。
这么一个娇贵的女郎，皮肤比她弟弟还要嫩，只怕是风刮地狠一些，就要被吹破，若不仔细着，摔了碰了，不知要花多少钱买药才能养得回来。
这些来避难的贵人们都不缺钱，命才是他们最要紧的。
可在山沟里，人命算什么呢？
有时候，还不如一头驴、一石粮。
郁衡看着她，微微笑起来，比陶山茶见过的任何一种花都要好看，只听得郁衡开口：“好吧，我同意了，不过我暂时没有粮食可以交给你们，布倒是有，你要吗？”
陶山茶听到“布”，下意识地拉了拉短了一大截的袖口，眼珠子一转，说：“我可以拿回去先放着吗？等女郎有粮食了，再和女郎换粮食？”
看来，粮食比新衣裳重要。
也更加侧面地证明了，这里有多穷困荒僻。
“可以，你等一下。”郁衡说着，关了门。
她其实没有布，只是觉得这小丫头太惨了，大冷天的手臂露出来那么一大截，冻得通红。
“狗子，准备点这个时代的粗麻布。”
“好的，主人！”
空间里其实有很多漂亮的布，什么材质的都有，但就是没有麻布，因为太粗糙了，还不实用。狗子挑了一块棉布，改变物质参数后交给主人。
郁衡再开门的时候，怀里已经抱着一块暗黄色的麻布了：“拿回去吧。”
“多谢女郎！”陶山茶抱着麻布鞠躬，上半身深深地埋下去，脸碰到了怀里的麻布，忽然觉得这麻布比木棉还要软，也不知是在哪里买的。
“主人，你还是心软了，她娘多可恶啊。”狗子还在为主人不平。
“我知道。”
“那主人还答应她？”
“我的善意，只针对这个小孩。”郁衡淡笑，“而且你没有发现，你也在对她释放善意吗？”
狗子疑惑：“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郁衡没有多说，狗子还是一个很稚嫩的私人管家，它的情感数据是需要慢慢成长的。
陶山茶回到家，把自己和郁女郎的约定说与叶桃花听，叶桃花只觉得女儿太大胆了：“你这么上赶着去伺候她，不怕她故意刁难你吗？”
陶山茶却摇头，说：“我不怕，孤山翁翁说，女郎是好人，只是想家，身体也不好，所以才爱发脾气。况且，阿耶被抓走后，咱们家就没有壮劳力了。上次隔壁沟的婶子来给姑姑说亲，我听到了。阿娘，不要把姑姑嫁给瘸子好不好？我们可以从郁女郎那里赚到过冬的粮食的！”
说到此处，陶山茶满眼泪水。家里穷，耶娘都要干活养家，陶山茶是被姑姑带大的。如果姑父是个身体健全的好人，她当然愿意姑姑嫁出去。
可那是个瘸子啊，听说还爱打人，连他亲娘都打，这种人怎么能嫁呢？
陶姑姑就在隔壁，听了这话，忽的从床上下来，掀起帘子抱着陶山茶就哭。耶娘早逝，阿兄又不在，桃花是长嫂，自然有权利做主她的婚事。
她生性懦弱，即便不愿，也不敢反驳。
看着女儿被小姑抱着哭，桃花也跟着哭了起来。如果不是活不下去，她怎么会去为难一个小女孩？
“真相大白，主人，你说桃花是不是被环境给逼坏的？”狗子撤去监控，不知道桃花讹诈它的主人，算不算情有可原，是不是可以原谅。
“她的难处不是逼迫孤女的理由，但人性是多面的。”
“我不懂……”狗子有些气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