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脑筋一转,开始揪着郁衡研制毒药的事情不放,企图转移集体矛盾,等去搜屋的人果然带着一只黑乎乎的罐子回来的时候,其余人的心理便是:果然是这人偷了郁女郎的成药,也怪他运气不好,分不清药和毒,落得这下场也是活该。
只是郁衡制毒一事终究引起了村民的恐慌。
在他们看来,京畿来的贵女一向看不起他们这些贫民,万一哪一日、那句话得罪了她,是不是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于是,他们讨论的中心思想很快就成了“赶走郁衡”。
“小娘子,我们真的会被族长翁翁赶走吗?”思思怯怯地说。
她已经跟了郁衡,一旦郁衡被赶走,她也没办法单独留下。
抱着罐子的人跟抱着一团火似的,放下罐子就往后跑,生怕也变成那两样一动不能动的样子。
“不会。”郁衡安慰道,目光移向造谣者,“你确定是碰了我的药才病的?”
她没有去揪对方偷盗的事,村民现在的关注点不在此,多说无益。
那人语气特别横地表示郁衡的药就是有毒,并强调了郁衡对村子图谋不轨,企图引起众怒。郁衡只是一笑,在篱笆门口捡起一只小臂粗的木棍子,二话不说直接朝那人的大腿打去。
那人疼地哇哇大叫,登时从木板上翻了下来,整个人蜷缩成虾米,嘴里骂郁衡是泼妇,郁衡才不管他骂什么,继续一棍棍地打下去:“偷我药,还有脸上门找麻烦,看我不打死了你!”
众人见状,渐渐反应过来。
旁边装死的那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因为就在棍子砸下来的前一刻,他明显感觉四肢恢复知觉了,见同伴疼地满地打滚,他一骨碌爬起来就要跑,可惜四肢僵了几天,连站都站不稳,很快被村民抓住。
山茶带着二妹采野菜回来,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听到思思拍着手喊着:“打死他们!打死大坏蛋!”
最终,在族长的呵斥下,这场闹剧才渐渐谢幕,之前被鼓动要赶走郁衡的村民都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叶大远,他低着头不知如何向族长和郁衡交代。
虽然这两人行为恶劣,但毕竟不是村里人,又没有闹出人命,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赶出去。族长处置完后,还补了一句:“往后还有谁行偷盗之事,就不是赶出去那么简单的了!也别打量着别人无依无靠就落井下石,总有求人家的时候。”
最后这句话自然是维护郁衡。
自从孤山死后,村子里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也不顾及着郁衡原是高门贵女,自以为能拿捏欺负,便起了不该有的小心思,今次这二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诬陷讹诈,想来也是听了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不把郁衡背后的家族当回事。
所有人散去后,山茶也差不多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她很疑惑:“那两人为何要装病讹诈我们?”如果是为了求财,最稳妥的办法难道不是把成药拿出去卖吗?
郁衡说:“你还记得刘彩霞被蛇咬的事吗?”
山茶点点头:“好奇怪,从前冬天都看不到蛇的。”
“那两人只怕也被咬了,只是贪婪成性,便有了今日之事,不过大约是毒性不高,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这当然是假话,不过山茶素来信任郁衡的医术,以为她是从那两人的病症推测出来的,心里不由得更加拜服。
“不过那蛇也好厉害,听说那两人身上好多烂疮呢!”山茶感慨道,往后进山得更加小心了!
郁衡点点头,没有告诉山茶,他们之所以身上长疮只是因为维持一个姿势不动,皮肤在浑身重量的压迫之下,自然会受到损伤,加上这两人几个月没洗澡,身上脏得很,生疮很正常。
不过郁衡不知道的是,那两人被族长下令赶走后,意外遇到了捕猎的狼群,如果细细查探的话,很容易看出狼群是故意被引过去的。
阴影中,有个模样极好的少年冷漠地看着远处血腥的场面。
成药被人偷走后,郁衡也不好再拿给季鹄钟,季鹄钟拥有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对于卫生的标准比土著要高,在他眼里,这罐子成药已经被污染了,若是卖出去,治不治得好倒是其次的,最怕因为药物不卫生而闹出人命。
郁衡明白季鹄钟的心理,便主动说着罐成药没法用,让季鹄钟去找药店老板商量,推迟供药日期,并告诉老板,之所以耽搁时间,是因为他们在研究新药。
季鹄钟不得不和郁衡确认:“你真的有新药?”
郁衡点头:“大父曾是京畿公认的道医翘楚,岂会只有一个药方?”
事实上,郁衡决定给家里的“小朋友们”留一手吃饭的本事,金创成药毕竟加了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虽然不多,但若是不加,药效就会打折扣(为了好卖不得不为)。以后若是郁衡不在,她们总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否则难以在乱世求存。
“是什么药?”季鹄钟追问。
郁衡歪头一笑:“保密,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几日后,郁衡带着药去了族长家。
族长见到郁衡后,非常和善地笑着请她坐下,因着他和孤山的交情,又被郁衡从鬼门关拉回来,他对郁衡可谓越来越满意,只是不免喟叹老友已去,无缘得见。
“族长,我近来研制了新药,您可愿意试试?”郁衡没有绕圈子,直接从背篓里拿出了准备好的药膏。
族长好奇地接过去:“这是什么药?治什么的?”
“风湿。”
据系统调查,南方人大多有这个毛病,生活在山沟湖海边的人尤其严重,天气一冷,很多罹患风湿者,关节处都会隐隐疼痛,严重者筋骨变形,甚至因此而死。
族长也有这个毛病,听了郁衡的话不免心动起来:“果然有效?”
“您先试试,过几日自然明了。”
“那行,我就收下了,露珠啊,去给郁女郎拿钱。”
叶露珠“哎”了一声,又问郁衡多少钱,郁衡只是摆手,说:“这是送给族长的,不要钱。”说着,又往叶露珠身上看了一眼,倒把叶露珠看得有些奇怪,问:“你看我干啥?”
郁衡微笑:“你好看。”
叶露珠小脸一红,被夸地有些不好意思。郁衡也只是笑笑不再说话,她总不能跟人家说,你的名字和我一个小姑一样,所以才多看你两眼吧?
多奇怪啊!
回了家,郁衡意外地发现宋厉居然在等她,她心头一跳:不会又喊我吃什么吧?
不过看到宋厉手里的书后,也明白对方的来意了。
她送给宋厉的书是狗子复刻的本土读物,在印刷还没有普及的时代,手抄书难免会有错漏,据说朝廷曾经还有专门的校书郎。
而且书上也没有注释,又不乏引经据典,对于宋厉这种基础知识薄弱到几乎为零的萌新小白而言,自学成才的可能性太低,所以就免不了遇到不懂的。
不过以前都是郁衡主动为他有哪里看不懂,今天倒是他破天荒主动来求学。
也是长进了!
“遇到不懂的了?”郁衡放下空背篓,思思就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把背篓归位。
宋厉点点头,因日常吃着郁衡给的药糖,脸色是越来越好了,从前那股营养不良的病态感逐渐消失,属于少年的蓬勃朝气正一点点地散发出来,就像阳光下一块被洗干净的羊脂玉。
“这里,‘至于兵募,去给行赐,还给程粮’,‘行赐’是什么?”宋厉望向郁衡,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求知欲。
郁衡并没有着急回答,只是问:“那你知道什么是‘兵募’吗?”
“是不是类似叶大远?”宋厉不太确定。
“差不多,朝廷初期的主要兵力来源是府兵,府兵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兵不识将,将不知兵。府兵出征需要自备的资财:衣服、被褥、粮草、器物、弓箭、鞍辔、器仗。”郁衡解释道,“同时,还有一种兵源和府兵一样共同组成了朝廷行军的主力,那就是兵募。兵募又称‘募人、征人、州兵’,最初用于征行的兵员,后来部分行军转为边防镇军,一部分临时征行的兵募开始转为定期镇戍的兵募。但兵募没有朝廷赐予的农田,所以是由官府提供绢、布、衣资,这就是所谓的‘行赐’。”
“所以行军队伍里除了府兵就是兵募?”
“当然不是,作战兵力中府兵是核心,兵募是主体,还有一部分番兵做为补充,剩下的便是义征兵和健儿,其余还有一些罪犯、奴隶、商人、赘婿什么的,都只能算是军队的‘物资’,而非‘兵力’。”
郁衡和宋厉慢悠悠地说着,宋厉后来又提了其他问题,问题的种类千奇百怪,看来是累积了好几天的疑问。在旁边洗菜的山茶听得津津有味,看着宋厉手里的书,和郁衡耐心的解释,不由得露出羡慕的表情来。
如果……自己也能读书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