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病了。
准确说是从山上摔下来,摔断了肋骨和腿,在床上躺了两天,用了药却不见效,结果高烧不退,眼见着要死了,他亲孙女听说郁衡会制药,便来山茶家寻她,要她救人。
郁衡讶异:“我怎么没听说这事?”
族长受伤是大事,村里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露珠红着眼睛直摇头:“不知道,你快跟我走,再晚些,我怕大父撑不住……”
郁衡一面跟着叶露珠往族长家跑,一面在脑内问狗子:“查一下怎么回事。”
狗子很快得到结论:“是男主封村引起的,一部分人反对封村,但又无法违抗族长的权威,正好另一部分人觊觎族长之位。”
樱桃沟共有两大姓:叶、陶。
族长人选皆自叶、陶出,但由于上一任族长和现在的族长都是叶姓,陶姓村民便有不满,加上男主季鹄钟的封村之举,让这两股势力汇流到一起,造成了族长摔下山的“意外”。
而族长一家紧捂消息也是为了麻痹对手,可惜这一捂就快把族长的命给捂没了。
狗子又补充一句:“男主会借此事在村里立威,正式拿到村子的掌控权,所以……主人你终于要在男主面前刷存在感了吗?”
“刷个屁!原著里族长死了吗?”
“死了。”
郁衡心一紧。
她不想改变原本的剧情,可这段时间,族长对她颇为照顾,她不可能不领情。
到了族长家,郁衡让狗子检查了一下,又喂了续命的药液,以自身灵属天赋悄悄替族长消炎接骨,又以精神力控制族长的苏醒时间(她不能让族长醒地太快,否则别人会以为她是神仙)。
族长的儿孙们守在床边,眼巴巴地望着忙碌的郁衡,两个时辰后,族长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呼吸也正常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即便族长还没醒,还是对着郁衡千恩万谢。
季鹄钟来的时候,确认族长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便问起了族长摔下山的始末。
身为男主,自然很快察觉到问题所在,等到翌日族长醒来的时候,季鹄钟已经带着罪魁祸首来请罪了。
当日傍晚,村里人全部被召集在祠堂外,连一直不曾露面的杏花也来了,不过村里人依旧嫌弃她脏,当着面就对她指指点点,还骂她身边的美少年是孽种。
男主季鹄钟站在祭坛高处,高声宣布陶厝等人的罪过,本来还在骂杏花母子的村民顿时把矛头指向了陶厝等人。
最终,季鹄钟说:“封村乃是为了大家的安危,为了我们自己种出来的粮食不被凶狠的胥吏抢走,为了村里的少年人能好好长大,娶妻生子,为了老人们闭眼后,能有儿女送葬尽孝,为了香火的延续……”
封建社会的民众大多迷信,季鹄钟就顺着他们迷信的思维阐述封村的重要性,村里人果然越来越激愤。
陶厝他们是在害全村人的命啊!
樱桃沟的村民扎根于此多年,自有一套行事法则。
其实这个时代很多农村都是这样,村法大于国法。他们或许会害怕外面的胥吏,但他们更相信族长。
陶厝等人被处死,发号施令者便是季鹄钟。
从今天起,族长虽然依旧是族长,但季鹄钟俨然已经成了他的代理人。
收埋尸体的事落到了会做棺木的陶铁牛身上,自从季鹄钟找到粮食,郁衡就把之前欠下的粮食都还了,陶铁牛因在孤山葬礼上帮忙,又出材料做了棺木,收了郁衡两斗粮,原本黑瘦凹陷的脸颊都有了几分血色,不过积年的病痛还是让他身形佝偻,拖着罪首陶厝的时候格外费劲。
因季鹄钟说,十五岁以下无论男女皆不可围观,所以郁衡也没有见到男主是怎么杀人的,只听隔壁婶子回来嘀咕:“季小子是个厉害的,往后咱们家可不能招惹他。”
婶子的小姑说:“他的厉害是对付那些心思不正的人,与咱们无关。若非季小子有本事,咱们村不知会饿死多少人。”
孟宛悄悄去了季鹄钟家,她记得上辈子季鹄钟下令杀人后,独自消沉了好久。
孟宛出身门阀,若是有不长眼的惹了她不高兴,处死人也是有的,所以她并不能完全理解季鹄钟第一次杀人的心理挣扎,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季鹄钟需要倾诉和陪伴,所以她去了。
季鹄钟则望着漆黑的夜空反思今天的每一件事。
他知道这些人非杀不可,否则他封村就毫无意义,况且他们差点害死了族长,也是罪不容赦。
可他毕竟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当他真正主宰人命的时候,心还是虚的。
“你怎么来了?”季鹄钟意外地看着孟宛。
孟宛没有回答,只是问:“如果我们晚一步,让陶厝他们找到粮仓,然后带着那些粮食去给节帅卖好,村子的人还会有好好活下去的机会吗?”
“不会。”季鹄钟和外界打交道的次数多,他知道新来的节度使很缺粮,隔壁州县的节度使又虎视眈眈,已经让他吃了好几次亏了。
一旦让他发现樱桃沟的人据粮仓而不上缴,必然迁怒樱桃沟所有人。
民一向斗不过官,况乎军耶?
“所以,你是对的。”孟宛坚定道,“你保护了所有人,往后,你还要继续保护他们!”
季鹄钟失笑:“为何你总是如此信任我?”
“因为你值得信任。”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季鹄钟坐正了些,他想,他或许应该重新认识眼前的“恋爱脑”少女。
山脚下,火光映在少年的脸上,长密卷翘的睫毛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他半垂着眼,用长柄木勺搅动着陶罐里的粥,郁衡就坐在旁边,单手撑着下巴,静静地欣赏美人。
宁静安谧。
可惜,狗子无情地打破了平静:“主人,你知道男主和女主正在干嘛吗?”
“干嘛?总不会少儿不宜吧?”女主还小,就算她拥有成年人的灵魂,也不会和男主发生什么刺激的事。
狗子没好气道:“他们在交心!”
“又没有交身,你激动啥?”郁衡看不起狗子的大惊小怪。
“可以吃了。”美少年开口,郁衡就不和狗子说话了,还顺便把它关了小黑屋。
谁让它打扰自己看美人?
狗子顿时就后悔了,小黑屋里没法看男主和女主的戏啊……
主人太小气了!
“你好厉害,一点焦糊味都没有。”郁衡夸赞道。
她是真的不会做饭。
郁衡出生在帝国饮食文化大发展的时代,和那些只喝营养果汁就能维持生命的老古板不一样,她喜欢各种各样的食物,只要她想,整个星系的美食都会为她供应,所以她根本不用亲自动手。
“熟能生巧。”宋厉低低地说。
郁衡用小木勺搅动着滚烫的白米粥,小小地喝了一口,不算太甜,但有一股独特的香味。
虽然在家时也吃过这种米,但郁衡总觉得味道不一样。
仿佛……差了一点烟火气?
对,就是烟火气!
“想吃肉吗?”宋厉问。
郁衡时不时会给他塞一点肉脯,他想,郁衡应该是很喜欢吃肉的。
“你家又没有。”
美少年家里穷地叮当响,真正的家徒四壁。
宋厉气馁地低下头,他也觉得自己太穷了……
“吃吧。”一股熟悉的肉脯香扫过鼻息,郁衡已经把手收回去了,而宋厉的怀里正好放着一条巴掌长、两只宽的肉脯。
郁衡觉得,美少年问她想不想吃肉,最根本的原因是美少年自己馋肉了。身为“专业投喂人员”,郁衡当然要满足他!
宋厉则心情复杂地望着火光下的少女,心说:我还是打了野猪再给你吧……
两天后,正好是除夕,一群少年扛着一头野猪回来,可把村民们馋坏了,一个个都巴巴地追上去,有人看到坠在后面的宋厉,便故意推搡了他两下,嘴里骂道:“你跟着来做什么?这野猪可没有你的份!”
“野猪是他和我们一起抓的,当然有他的份!”说话的是卫朔,也是最早来樱桃沟避祸的人家。
那村民不由得撇撇嘴,卫朔虽是旁支子,可他家族庞大,自有一份傲骨,并不屑于和愚昧的民众一起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无论杏花风评如何,孩子是无罪的。
野猪被抬到了族长家,卫朔等来避祸的门阀子弟很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尊重族长才能更好地在樱桃沟生活下去。
几个参与抓野猪的少年分到了大头,各自拿着野猪肉回了家,因今天是除夕,族长说了要大家一起吃团年饭,所以剩下的猪肉就到了李娘子手里,做成大锅饭,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点。
卫朔专门和李娘子说了,宋厉也参与抓野猪,也要分一份,不过说完他就带着自己的那份走了,虽说今天有大锅饭,但他身为主人,还是需要犒劳一下跟着他出来的家臣。
所以轮到宋厉的时候,李娘子就只给了他四只猪蹄,并且重重地丢过去,语气不善地斜睨:“给你猪蹄都是浪费!滚吧!也就是沾着卫家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