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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心忡忡地挨过一个星期,我经受住了稀饭、馒头、大烩菜的考验,艰苦面前我没有退缩,面对美好,我却迈不出步子了。办?不办?一个星期了,我始终没做出决定;讲?不讲?我也没做好思想准备。就这样,我心神不宁地迎来了探监日。
爸、妈、晋儿和蔚然如期而至,与往日不同的是晋儿把欢欢带了来。许久不见,幼女已经出落成小美人了。
沉重地和妈妈简单几句,当然妈妈对我的反常有所察觉,她问我“怎么无精打采的”?我敷衍“昨夜一直盼着呢,没睡好”。
妈妈节省出宝贵的时间,将信将疑地把话筒交给晋儿。
“看你肖飞舅舅,快叫舅舅。”晋儿教着怀里的女儿说。
欢欢瞪着大眼睛,奇怪地看着我,犹豫地叫了一声“舅舅”,样子憨态可爱。
我强颜欢笑地回应:“好,真好……都这么大了!”
“那可不,虚三岁了。”晋儿欢笑着说。
“时间可过得真快!”
都2015年了!我不得不感慨:岁月如梭!
我和晋儿东拉西扯,心里却是万般的不自在,我的心不在焉很快也引起了晋儿的警觉。
“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有心事?”晋儿问。
“没……没有。”我结巴地说。
聪明的晋儿环视了一下周围环境,把欢欢交给我爸妈说:“欢欢太沉了,压得我腿麻,麻烦叔叔、阿姨带欢欢出去走走。”
“好,你们年轻人聊。”妈妈接过欢欢,放在地上,整了整孩子的衣服高兴地说,“跟爷爷、奶奶出去玩喽!”
爸、妈一人拉着欢欢的一只手,爸爸转身的一个瞬间,我看到了他难得的微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心里一阵心酸!
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同,此时,我看到了爸妈期盼着的幸福。
“肖飞,你现在可以放心地说了,我会替你保密的,到底怎么了?”晋儿语气中带着迫切的关心说。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结巴地说:“没……没事。”
“有没有事我还看不出来吗?”晋儿有些恼羞,但还是那么的温柔。
是啊!相濡以沫了那么多年,晋儿是对我太了解了。
“唉……”我泄气了。
两个好消息我是一个也不打算说了吗?不是,我是在做艰难的抉择……
“当着你爸妈的面不好说,难道当着我的面也不好说吗?”晋儿恼羞成怒,红着脸说。
“告诉他,再不说我也生气了。”蔚然愤愤不平,凑在晋儿手中的话筒旁说。
大老远来看你,你就这么对我们?我是这么理解蔚然愤愤不平的心情的。
我不忍伤他们的心,冥思苦想,权衡了一个星期的两件事,在逼迫的那个短暂的时间里有了答案,我说:“我获得了减刑。”
做出选择,我是轻松的,即使言不由衷。
“减刑!真的?”晋儿惊叫着。
我坦然地点点头。
晋儿和蔚然欢呼着,在蔚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晋儿率先发出质疑:“减刑是喜事呀!为什么说的那么勉强……不对,你还有事瞒着我。”
我亲爱人啊!你糊涂一点不行吗?我真是折服了。
蔚然恍然地拍着手,看来是随着晋儿的思维反应了过来。
“没……没有。”我慌乱地说。
“骗我?”晋儿说。
“真没有。”我狡辩着。
“看着我的眼睛,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次。”晋儿锋利地看着我。
“真……没、没有。”我不自觉地结巴着说。
我真是说不了谎话,一撒谎要么结巴,要么慌乱,怎能逃出晋儿那双慧眼。
“哼哼……是我高估了还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你可以说离开就离开,说抛弃就抛弃,把我抛给别人不闻不问,也许是命中注定吧,我不怪你。”晋儿冷笑着说,“肖飞,如果你我不能以诚相待,那我以后就不会来了。”晋儿失望地欲放下话筒。
静月已经杳无音讯了,我怎能再接受晋儿的离开?
“等等……”我急忙喊住她,“我说,我全都说。”
晋儿喜笑颜开,脸上重新荡漾着温暖的微笑,耐心地听我把话说完,她和蔚然听得是热血沸腾。
“……但是假释不好办,得花钱。”我失落地结尾。
“花呗!只要能早日出来。”晋儿兴奋地说,“花多少?”
“得十来万吧。”我小心避讳着身后的狱警说。
“不多呀!咱要不是承担不起。”晋儿不屑地说。
“我是不想在惊动爸妈了。”我揉捏着鼻梁骨,哀叹着说,“无非不过多待一年,早一年出去也不见得一年能把这十万块给挣回来。”
“怎么能这么认为呢?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你还是我心目中那个自信的肖飞吗?”晋儿苦涩着脸,摇头说。
晋儿的话让我无言以对。
“我能体会得到你的内心所想,可你不能误了自己的前程,前程是无法追悔的。”晋儿开导我说,“你从来就感情用事,事事先从别人角度出发,只要你认定的事,宁愿一个人去承受也不愿说出来与大家共同面对,可你就能十足地肯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吗?听我一句劝,学会相信别人,学会与人沟通,不要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你承受不了那么多的。”
我感动地汲取着言语里的真情,心里翻江倒海般地涌动着。服刑的那段期间,我的感情是异常的脆弱,总会受到感动。
“就是,还有我们呢。”蔚然趴在话筒旁又大声说了一句。
“肖飞,听我的,这次假释机会我们必须得把握住了,如果你放弃,我真的会看不起你,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来看你,你给我记住了,我是说真的。”晋儿严肃地看着我,耐心地嘱咐着,“什么时候需要钱了,你就电话通知给我,听到没?”
“你帮我已经太多了,不能再麻烦你了。”我说。
晋儿嫣然一笑说:“这次不是我帮你,是你自己在帮你想自己。”
“是么?我听不懂。”我阵阵窃喜。
看来有些事我是蒙在鼓里了,事实可能没我想象中的坏,是想象把我给禁锢了。
“现在不需要懂,出来你自会明白。”晋儿神秘地说。
“可我都迫不及待了,说说嘛。”我所有的好奇都被勾起来了。
“时间快到了,你和蔚然说几句吧。”晋儿看着蔚然说。
“我没说的,你说……我出去等你。”蔚然也回避开,把空间单独留给我俩。
机会难得,可我抓着机会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该从何说起?晋儿不是说我对她不闻不问吗?
我口齿僵硬地说:“你还……好吗?”
晋儿明亮的眼睛闪烁出一丝晦暗,她抠着手指说:“不能换一句嘛,好像每次问候都是这句。”
看似一句正常的回复,实则隐藏了多少晋儿说不出的辛酸,我是没能听出来,至少当时是这样,因为我对她的现状一无所知,孰不知她的生活早已陷入水生火热中,说了要学会相信别人,学会与人沟通,可她自己却在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同样的话,我们可以规劝别人,却无法说服自己。
“我……我……”我吭吭唧唧,好像除了这句话,我们之间再无法找到其它话题。
我和晋儿沉默地对望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晋儿乌黑的发间,夹杂了些许不该有的白色愁丝。
晋儿,请你千万要幸福,不然我会自责一辈子的。我在心里默念着。
晋儿看了看表,抓紧最后的几分钟说:“肖飞,我看出了你的自暴自弃,你不应该这样,外面的世界还是美好的,你不是说过‘有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有希望’吗?太阳每天照样升起,你的希望呢?还在吗?现实有可能会残酷,但未来还是美好的,相信自己,无论何时何地,纵使你输得一无所有,至少你还有我!”
我深受感动,眼泪在眼眶中涌动着……
“时间到。”狱警过来传话。
我放下话筒,一转身,眼泪滂沱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