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搁床上。”老二满载而归,带我来到他的“豪华间”。
所谓豪华间,是比我的那个房间多出一个可以做饭的地方。
“累死我了。”我把抱着的东西放在床上,甩着胳膊说。
“你歇会儿,二哥给你做饭去。”老二选出需要切片的熟食,拿到小灶,有模有样地忙碌开了。
我坐不住,凑过去看个一二,看到老二精湛的刀工,忍不住啧啧称赞:“呦!有两下子嘛!”
“那当然!给二哥拿盘子来。”老二趾高气扬地指着橱柜隔板上的盘子说。
我弯腰取出一摞盘子,码放在老二手边,老二把切好的肉片乘放在盘子里,我帮忙端到床上的小方桌上,顺便又摆好碗筷。
“你先脱鞋坐吧。”老二端着最后一盘过来,也脱鞋上床,坐在我对面,两盒白酒和两箱啤酒被他视为宝贝,牢牢把在身边,嗜酒如命的家伙!
在这度日如年的地方,酗酒也不失为一个消磨时间的好营生。
老二打开白酒,分别取出酒盒内自带的两个小酒盅,然后倒满,清酒飘香,他忍不了了,举杯说:“兄弟,啥也不说了,缘分啊!为了缘分,干杯!”
老二爽朗得很,一碰杯,头一仰,先饮而尽。
我也不甘示弱,曾经失恋之时我也是喝过一瓶二锅头的人物,怎能……我紧随其后。空腹饮酒,火辣辣的烧心感觉尤为明显,我放下空杯,手从嘴角抹到心口,我欲拿起筷子夹几片肉垫补垫补,眼疾手快的老二已经将我的空杯斟满,他举杯又说:“缘分让咱们聚到一起,友谊让咱们坐到一块儿,为了友谊干杯!”
老二喊得响!打得实!话落一杯又痛快地下肚。
我看了看杯中酒,瞅了瞅箱中酒,犯起了惆怅:任重道远呐!
我眼睛一闭,咕噜、咕噜……灌下去。
“好样的,来……”老二迅速从我手中夺走酒盅,斟酒,又给续得满满当当的,递给我。
太实在了,要不是酒的密度大,边缘凸起的部分该溢出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说:“二哥,咱吃点再喝。”
“连干三下,自由进行!你不能把喝酒的规矩给破了。”老二给自己杯子也倒满,举杯再一次发言,“兄弟,你帅气、机智,一看就是谋大事的人,不要难过,不要悲伤,有一首歌唱得好,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为了你的梦,咱哥俩把第三杯给干了,干了我就告诉你那个巨好的消息。”
老二酒量大,话也多,我真是活不了了。
他干的还是那么的痛快,此时,我的胃向我发出了强烈的抗议,我鸭梨山大地盯着琼浆玉液,痛苦地闭上眼,带着英勇就义的豪情,喜悦地干净杯中酒,晕晕乎乎地问:“好消息呢?”
“呵呵……”老二面不改色地给我斟酒,“说是一个,实际上是两个,两个是两个,但你只能选一个,一个是好的,一个是巨好的,你要先听哪一个?”
老二绕口的话差点没把我给绕晕,本来我就晕了。
“都想听。”我贪婪地说。
“行。”老二给出条件,“听一个,喝一杯。”
“一杯!”我咽着口水说,“二哥你海量,我比不得你,三杯已过,我随意吧,你多担待!”
“担待,必须担待。”老二摇晃着过半的酒瓶嘟哝着,“你随意吧,我要说了。”
我忙中抽空,垫补了几块熟食,端起杯子刚要往嘴里去。
“等等!”老二喝止住我,狡猾地说,“随意可不是随便,要留点意思在里头额!”
“二哥意思……是让我意思意思?真不好意思。”我搅动着木头似的大舌头,口齿不清地说。
老二的意识随着酒精浓度的上涨也在下降,他揣摩了一阵说,“你要这个意思,那可就没意思了。”
汉语真是博大精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竟能表达出这么多种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你的意思我懂!”我端起酒杯,大大喝了一口,喝得太急给呛着了,“咳、咳……”一小部分酒从鼻孔里钻出来,混合着鼻涕和呛出来的泪水流入口中,我探出头吐在地上,用手刷了一下鼻子,甩了甩,然后在床单上抹干净手。
“嗨!脏死了,往哪抹呢?我睡觉的地方。”老二吹胡子瞪眼地说。
“嘿嘿……”我不好意思地笑着。
“喝了一口都浪费了。”老二一边给我续杯一边说。
“意外,完全是意外,我再表现一个。”我喝了一口,迫切地放下杯子说,“我要听那个巨好的。”
“还是先从好的开始吧,不然好消息就没意义了。”老二情不自禁地笑着说,“你可以获得减刑。”
“真的!”我激动的多少有些清醒,“减多少?”
“半年。”
现实不及想象来得更猛烈。
“半年啊……”我激动的神情黯淡下来,黯淡的太过明显。
事实上,对未知事物的期望值越高,结果就越有可能失望。
“半年怎么了?你以为很容易吗?要不是老大在狱警那儿给你求情,你一边等着去吧,按国家规定,两年才可以获得一次减刑,知不知道?”老二拍着桌子,不快地说。
老二的话说得我脸上火辣辣的,我也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失礼。
我歉意地解释说:“二哥我没别的意思,你和老大对我的好我都铭记在心,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们。”
“照顾你是应该的,感谢就不必了,趁着还能坐在一块儿,多陪二哥喝一杯就好。”二哥不计前嫌,坦荡地说。
“能和二哥对酒当歌,是我人生中的一大乐事,我敬你。”我主动起杯,又随意了一口,呲牙咧嘴地咽下,保持一定清醒地说,“那个巨好的消息是什么?”
“你不提我差点给忘了。”老二随意了一大口,放下杯子,揉搓着终于发红的脸颊说,“你可以获得‘假释’。”
“假释?什么是假释?”我摸不着边际,但直觉启发我假释比减刑‘含金量’高。
“连这都不懂……”老二像个私塾里的先生,骄傲地卖弄着渊博的学识,“假释,通俗来讲就是监外执行,你也可以理解为提前释放。”
“真的!”我眼前一亮,看到了灿烂的曙光。
“那还有假!”老二也同样高兴地说,“老大一直惦记着你这事儿,老早跟狱警打过招呼,狱警出谋划策,结合你近来表现,先给出了一个‘减刑’的办法,要我说老大对你可真是够用心的,反正人情是落下了,索性来个一步到位的,老大难为狱警,想办法给你争取一个‘假释’资格,要知道假释的条件是苛刻的,要刑期过半才可以申请,即使符合申请条件,监狱里要是没点关系,照样行不通,还好咱们老大关系硬,狱警也答应了下来,但是……”
我原本听的津津有味,一个“但是”给搞得索然无味了:“但是什么?”
“但是得花钱。”老二表情严肃地说。
求人办事,花点钱也在情理之中,就看点儿大、点儿小了。
“花多少?”我忐忑地问。
“具体数字也没说,那边给办事人的意思是:先确定你办不办,确定办再详谈具体事项。”老二警惕地往门外看了一眼,低声说,“老大侧面去打听了一下,粗略推断得个十来万吧。”
“哦……”我心乱如麻地点着头。
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已经是一无所有了,公司不在了,九十万的“小金库”在入狱前也被法院给冻结了,现在十有八九是充公用于抵罚款了,静月也不在了,如果她在或许还可以帮我想想办法,我总觉着她非同常人。可半年多过去了,她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眼下,要想办,我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爸妈了,可我怎好厚脸皮管他们开口呢?我犹豫了。
老二看出了我的犹豫,他说:“我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你家里富裕,不差钱儿,能办是最好办了,早一天出去,少一份罪受;如果不富裕,不办也罢,不就是多呆一年嘛,多大点事儿?晃眼的工夫就熬过去了,何必花那冤枉钱,要我看,不值当。”
“不……我想想。”我急忙反驳,“再有一个礼拜就是我的探监日了,容我跟家人商量商量再做决定,好吗?”
“好,反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成的事。”老二放下话题,摇晃着白酒瓶说,“咱哥俩儿把这点给分了。”
我往前推了推酒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想开点,你看哥什么都没有,但是哥活的很快乐,生活的负担都是自个儿给自个儿加上去的,所求太多不见得是幸福,哥也曾追求过幸福,可追求了一辈子的幸福到现在才明白,幸福是什么?就是简简单单,踏踏实实……”老二絮叨的过程中,“公平”地把所剩不多的白酒给分了,他先紧着自己,后象征性地给我留了一点儿,“‘福根儿’给你,看哥多够意思,喝!”
“喝……”我闷闷不乐,一口结束了第一瓶的白酒任务。
“痛快!”老二放下空酒杯,砸吧着嘴,夹了几片猪头肉满口油光地嚼着,还发出感慨,“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天祸与福……”
老二的没心没肺是我所学不来的,他给的我两个消息,无论哪一个,对我而言都是莫大的惊喜,奇怪的是我没有真正感到高兴。
内心来讲,我还是很珍惜这个机会的,因为我确实想早日获得自由,为此我也在不懈地努力着,当努力得到回报,希望崭露头角时,我却没勇气去接受,我不知道怎样去开启全新的生活?怎样重拾理想?怎样继续爱情……我的一切都被打乱了,我不敢面对的东西太多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守着一颗向往自由美好的心,窝囊地在监狱,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混下去,那样就没人会看得到我的自卑、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