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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狱八个月后的一天。
“肖飞,别干了,你过来。”背后传来老二响亮的声音。
我放下手中正在粘接的劳保橡胶鞋,循声看到了老大、老二站在大厅门口处,老二亢奋地挥着手,示意我过去,他这是亢奋什么呢?
“老大,二哥!”我过去亲切地打着招呼。
在狱里朝夕相处的这段时间,我与二位前辈早已结下了一种不能同日而语的感情,分别来说吧:先说老二,他性格直率,大大咧咧,为人爽朗,最显著的特征是话多,有他在的地方从来不安静,我觉得能与蔚然划为一类,所以老二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大哥;跟老二的口若悬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大的沉默寡言,别看老大话少,但他每说的一句话都分量十足,同时他做事低调,不喜张扬,总会在背后无闻地帮助我,给与我看不见的关爱,就像父爱一样,有人说“父爱犹如火山,未喷发之前你是感觉不到它的高度和温度”,所以,在老大面前我是尊敬、礼貌的,不像跟老二那样随意。
“干得那么认真,又想争朵小红花?”老二戏逗我。
“必须地!我得给老大和二哥争光不是嘛。”我搓着粘在手上的胶水,笑着说。
“有个巨好的消息,想不想知道?”老二神秘夸张地说。
“巨好?”我将信将疑地说。
“咋滴?不信你二哥?不是瞒你,这个巨好消息是专程带给你的,不要拉倒。”老二一抹鼻子,配合着无所谓的表情轻蔑地说。
我知道他没往心里去,相处这么时常了,这点把握还是有的,所以我没去道歉。
“给我的!”我惊喜地看着老二,多少将目光投给老大一些,我看到他面带微笑,沉稳地点点头,我信了,“什么巨好消息?”
“让老二说给你吧。”老大投其所好。
“消息太惊爆!我不忍说。”老二接过话语权,卖着关子,“起码在我清醒的时候是不能说的。”
我心领神会说:“中午我请客,不醉不罢休!”
“还是小弟机灵。”老二乐不可支。
“让你办件好事,我怎么就看不见好呢?”老大调侃。
“好是相互的,你对肖飞好,他不应该回敬咱们一顿酒喝?”老二振振有辞。
“入狱以来老大对我的照拂我都铭记在心,今天的酒我请了。”我的话有情有义。
“很少遇上你这么仁义的孩子了。”老大抑制不住的情感都流露在布满络腮胡子的脸上,就是有些伤感,“你们喝吧,我还有事。”
“老大一起吧。”我说。
“不了……”老大摆摆手走开。
“老大……”老二叫了一声,叹息着摇摇头。
“二哥,老大怎么了?我看着他情绪不大对。”我疑惑地说。
“感情用事了呗!”老二随口说,“别看老大雄赳赳的,他骨子里也是性情中人,依我判断他定是舍不得你了。”
“舍不得我?”我更加疑惑了,但在短时间内又解开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的春天就要来了。
四月,确实是一个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孕育希望的季节。
“刚才还夸你机灵来着,我看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待二哥开导你,走吧。”老二打了个响指,朝门外指着说。
“稍等片刻,我那双鞋马上就要粘好了。”我负有责任心地说。
“马上?马上就中午了,是不是不想请二哥喝酒?”老二心直口快地说。
“二哥说笑了,我是那种人吗?”
“逗你的,我说还粘那玩意儿干吗?多此一举。”老二追悔莫及地说,“你新来那会儿,二哥教人打你是二哥不对,你不要怀恨在心,每个环境都有它特定的生存法则,适者生存……”
老二敞开心扉,搭着我的肩膀,喋喋不休地煽着情,一直到超市才停下。
监狱的布置是具有“人性化”的一面,自知食堂专供饭食简陋,会遭人挑剔,事实上一日三顿的稀饭、馒头、大烩菜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能否适应全凭自身经济条件而定。为禆补缺漏,狱方打着“为人民服务”的口号,特批建了一家超市,里面琳琅的商品对于像处在饥饿年代的人们是该有多么大的诱惑力!即使价格不公道,即使服务态度再恶劣,统统小case。想想能在这片禁区垄断性地开一家超市,是需要怎样神通广大的能力,想必齐天大圣在世也会自叹不如的。
站人屋檐下,只能是忍气吞声了,悲催的同胞们把在狱里干活赚来的辛苦钱,和家人探监捎进来的生活费一分不留地存到卡里,拿到超市任其宰割……我的二哥呀!你行行好吧,我卡里的钱可不多了。
每次探监,爸妈常会问及我有没有钱?我的回答大径相同“监狱有活干,干活能挣钱,没钱的时候我会要的”。
说了会要,可长期以来我从未开过口,都快奔三的人了,哪还好意思让父母接济,他们或许懂我的心思,但更懂我的人还是晋儿,所以每次她都会习惯性地往我卡里存一定的生活费,还嘱咐我“不要节省,喜欢吃什么就吃,吃得壮壮的才好”!每当这时候,我心里只有说不出的感动。
二哥太实在了,花别人的钱从不手软,围着货架愉快地体验着购物的酣畅,不是我小气,是我卡里的余额实在经不起他如此挥霍,只见他138元的汾酒提了两盒,青岛纯生搬两箱,猪头肉割二斤,平遥牛肉来一袋,北京烤鸭拎一只……一刷卡,七百多元爽快地拜拜了,离下一个探监日还有一个星期呢,看来稀饭、馒头、大烩菜是在所难免了,我可怜的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