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控制着僵硬的双腿,离开墙面,主动现身。果然是张红,她已经来到了门口。
“阿姨……好!”我嘴巴也僵硬着,不好使。
“肖飞!”张红欣喜地叫着,“快进,就等着你们来了。”
“阿姨,还……还有一个。”我指着墙后的韩建国说。
“还有一个!谁了?”张红出乎意料,趴在门口朝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猛然地直起身子,她嘴巴微微张开,两眼发直,出奇地凝视着韩建国……
韩建国摸着鼻子深沉亮相,他默默地走近,含情脉脉地看着张红,泪花中饱含着无言的深情……
张红惊讶地捂着嘴,眼里也布满泪水,在泪水滑落眼眶的同时,她快步冲到韩建国面前,照着脸上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咬牙切齿地指着韩建国吼道:“你滚!你给我继续滚下去,永远都不要来见我。”
说完,张红转身跑回病房。
韩建国闭上眼,悠长地呼出一股气,是长久憋在心里的一股气,尔后他睁开眼,又沉默地往后退着步子……
我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说:“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是男人就应该有担当。”
韩建国萎靡地说:“看样子她是恨透了我,我还有何颜面再进去。”
“越恨就越说明阿姨有多在乎您,如果您还爱着阿姨,就勇敢地向前迈开步子,爱人面前不必退缩,再说阿姨也没有拒绝您与千里之外,这不还留门儿着呢嘛。”我指着敞开的门,借题发挥。
韩建国犹豫地说:“你们先进,我拿行李。”
我和韩建国共同把行李挪进屋,带上门,心急火燎地朝隔断内侧去,因为我已经模糊地看见了静月,旁边好像还有辆婴儿车,怎么回事?
走近一看,我傻眼了,控制不住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那揪心的一幕足以让我毕生难忘:瘦骨嶙峋的静月就像一根儿火柴棍,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枯黄的头发已失去了往昔乌黑的亮泽,像一蓬没有生命力的枯草,苍白的脸松弛地褶皱着,犹如古稀之年的老太太,深邃的眼睛睁得老大,黯淡的目光正死死地落在我身上,那双熟悉的眼神曾多次闯入过我的梦里,是那么的无助,可我还是那么的无能为力……无情的病魔吞噬着生命的光芒,恓惶的静月仅靠一台呼吸机艰难地维持着旦夕,一个本该青春绽放的豆蔻年华,却过早地渐入夭折,我亲爱的人啊!你怎么会凋谢成这个样子……
我痛心地靠近静月,颤抖地握住她的手,心疼地贴在心窝。她的手是那么的冰凉,冰凉的温度穿透我的身体,冰冻我的心,伤心的眼泪一不留意滴落到静月脸上,我轻柔地拂去,趴在她耳旁说:“亲爱的,我来看你了。”
静月面无表情,只有不太灵活的眼珠子迟钝地转着,她也流泪了,因为她还有知觉,只是病魔剥夺了她反馈的能力。
“静月她……”张红站在一边看着说,“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韩建国守在张红身旁,默默地注视着病入膏肓的女儿。
“阿姨,静月是怎么了?怎么一下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痛心疾首地说。
“唉……一言难尽啊!”张红无法说下去,悲伤地躲到墙角低声啜泣着。
韩建国跟过去,抚着张红的肩膀说:“你和女儿受苦了!”
“你个没良心的,这些年你死哪儿去了?”张红疯狂地拍打着韩建国的胸脯说。
“我是身不由己啊!可我从来没有放下过我们的家。”韩建国一把将张红揽入怀中,紧紧抱着。
“好妹妹!姐姐来看你了。”晋儿过来,摸着静月的额头说。
静月的眼珠又挪到晋儿身上,吃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尔后又挪开,她在示意我们看左边。左边是一辆宽大的婴儿车,里面躺着一对熟睡中的宝宝,一男一女。一进来,我的心思只顾着静月了,却忽略了房间里最意外的惊喜,糊涂的我还不明白这两个孩子的来历呢。
晋儿反应敏捷,迎合着静月的心思绕到婴儿车旁。
“谁家的孩子?好可爱呦!”晋儿俯下身子看了看女婴,又看了看男婴,她仔细地看着男婴,也就是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我发现晋儿的表情产生了强烈的变化,她看过男婴,又抬头惊愕地看看我,像在做比对。
“怎么了?”我的好奇心来了,我轻轻放下静月的手,准备过去一探究竟,在我未挪步之前,喜欢孩子的韩建国松开张红,先我一步过去,他欣慰地看着一对新生命,小声说:“红啊!这孩子是……”
“你先关心关心咱们的孩子吧,你看看女儿,她多可怜!”张红责备地说。
韩建国蹲在静月床前,忏悔地说:“女儿,爸爸对不起你。”
“这么多年,光一个‘对不起’就算交待了?你知道我和女儿是怎么过来的,过得有多艰辛吗?”张红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不行,今天当着女儿的面,你务必得给我们娘儿俩一个交待,这些年你哪里去了,说呀……快说呀!”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韩建国的头使劲磕着床边儿,“我说,我全部都说。”
张红抱着双臂气急败坏地坐在椅子上,我前去把蹲着的韩建国搀扶起来,晋儿拉来另一把椅子给韩建国坐,我和晋儿挤在静月床尾的空余地方,我们围坐在一起,聆听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