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已经不早了,只有不远处保安室亮着昏暗的一盏小灯。
又是一阵风吹过来,宋梓下意识了缩了缩脖子。
她听见纪璟轻到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从上到下拉开羽绒服拉链,上前一步把她整个人裹进外套里。
纪璟低头看,宋梓真真正正地被包裹在他的怀里,笑意嫣然,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怀抱之外是寒风。
这男人仿佛一言一行都在撩拨她,偏生他又不是刻意的,反而这种深入骨髓的关切更令人心动。
宋梓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主,她很想亲吻这个男人,下一秒也就这么做了。
宋梓仰头轻轻地含住纪璟的唇,婉转厮磨。
纪璟只是一愣,随即反客为主,越吻越深,先只是在表面缓缓摩挲,逐渐轻轻啃咬,唇纹相触,如同天生般合于一缝。他似更不满足,撬开双唇深入,他的舌尖顶入,含着,吮着,与她交缠着共舞。
他们互相交缠,在阴影处接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璟松开她,双臂虚揽在她身后,将她压紧在怀中。
吃饱喝足的男人开口便带三分笑意,“饿了吗?”
宋梓乖巧点头,纪璟看着她眼泛着水光,双唇被亲得红肿的模样,心念一动,又忍不住低头啄吻一下。
“那带你去吃饭?”他笑着问她。
宋梓又轻轻点头,回答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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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璟念着她明天就要出远门,便没有选择比较辛辣的食物,带她去吃了铜锅涮肉。
就是他们两人几个月重逢的那一家店,寒冷冬日,大家都钟爱这一口热乎乎的涮肉,大厅里人满为患。
等宋梓坐下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回国已经快一年了,他们两人的恋爱历程照常人看来,其实是有些仓促的,只是偏偏两人都不在意。
八年错过的时光,八年的感情,总是不待人的。
两人到后没过多久,服务生就将纪璟提前定好的菜端了上来。
应该是他特意叮嘱过,菜品虽多,每一份的分量却刚刚好,吃到最后,他们刚好吃的差不多,也没有浪费。
“你多久的票?”纪璟看着她上车,才绕回驾驶座,边系安全带边说,“时间没问题的话我去送你。”
宋梓买的明天上午十一点二十的票,直飞云鸣市,转动车到县城,再坐大巴到乡里,估计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
“不用,你最近不也很忙吗?”宋梓随口拒绝。
话落,又感觉自己表现得不像一个刚恋爱的女朋友,哪有刚在一起就要分开一段时间,还不要男朋友送行的?
果然,她收获了纪璟淡淡的一瞥,笑骂,
“小没良心的。”
宋梓吐舌,连忙补救,“到时候等我回来,来接我呗。”
纪璟只是开玩笑,并没有和她计较,“好,回来的时候把航班信息发给我。”
“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手机不要关机,记得充电。”
纪璟像是放心不下她出远门似的,絮絮叨叨跟她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宋梓听得微微弯唇。
她笑了笑,一一应下来,“知道了。”她顿了顿,又道,“我一个人过了这么久,很久没人跟我这么仔细地交代这些琐事了。”
纪璟一怔,伸手揉揉她的头。
把宋梓送回家,两人互道晚安,过了一会儿,她又接到了林清朗打来的电话。
宋梓开了扩音,将手机搁在茶几上,开始收拾行李。
“东西忘了拿给你,放在我家,明天你临走前去一趟办公室,抽屉里有我家门的钥匙。”
林清朗今天有急事出差,没来得及将那些拜托她带过去的东西给她。
宋梓扬声回答,“没问题,”她又笑,“你那边没问题吧?”
“没事。”
“行吧,帮你给阿姨们问好。”
“多谢,你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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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雾霭缓缓散去,筒子楼里早早发出动静,是早餐小摊贩们提早起来准备等会要卖的食物。焉哒哒的菜叶,没洗手就开始和的面,边收钱边摊饼,没那么干净,却便宜实惠。心知肚明的打工仔们一边骂一边掏钱买一个普通的煎饼,最多加个蛋加个火腿。
“囡囡,我去上班了,早餐在桌上,你记得出来吃。”女人提上包,又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脚步停段片刻,还是开门走了。
陈霏躺在床上,直直地瞪着天花板,听见母亲的声音,声音轻快地应了一声,面上却一片空茫,看上去有些诡异。
她的面容精致,皮肤白皙,仿佛透着光,只是眸子空荡荡,如同漂亮却没有生气的人偶。
她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日历,某个数字被红笔勾勒重重的画了一圈又一圈,突地打了个寒颤。
陈霏猛地从床上弹起,有些神经质地绕着卧室转了一圈,又脚步轻盈仿佛害怕被人发现似的从窗口探头往外看。
外界如同往日一般,热热闹闹,时不时传来叫卖声,满是烟火气。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冬天的太阳暖洋洋,刚好温暖又不炙热的温度。
陈霏却感觉全身上下,冷冰冰,阳光照不进,暖不热。
“叮咚”。
是门铃响了。客厅的门铃声隔着一道卧室门传进来,显得有些空荡,她死盯着门,似乎能看见门背后就站着狞笑的男人。
陈霏一个激灵从梦魇中惊醒,有些惊恐地盯着紧闭的门瞧,甚至额间都泛起了紧张的汗珠。
她闭了闭眼,打开卧室门,经过放着早餐的餐桌,走到门前,踮脚,往猫眼里瞧。
“呼。”陈霏松了一口气,打开门,对来人勾唇笑了笑,“顾哥哥。”
顾荼提着草莓蛋糕走进了,看着陈霏汗湿的鬓角和泛白的唇色,眼神一黯,却没多说什么,“给你带了蛋糕。”
“好贵的。”陈霏有些可惜地瞧了瞧包装就看出不便宜的蛋糕,眼神里却掩饰不住欣喜。
顾荼伸手揉揉她毛茸茸的头,温柔地开口,“没关系,我最近又找了一份工作,工资还不错。”他看着陈霏又眼馋又不太舍得的样子,帮她拆开蛋糕,把勺子递给她,“快吃。”
陈霏挖了一口奶油塞进嘴里,顿时眼神一亮。“顾哥哥,你也吃。”她又挖了大大的一勺递到顾荼的嘴边。
顾荼从善如流地含住勺子,阻止了她又要喂来的勺子,“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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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霏像她的母亲,小时候就长得很漂亮,在狭小的筒子楼里,是有名的美人坯子。
只是那时候年幼的她,还不懂别人的眼神里,除了惊艳之后,还带着鄙夷。那丝鄙夷,来源于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在印刷厂工作,还是厂花。周围的大妈大婶睁着给她说媒,厂里的年轻小伙子追她的人也不少,可偏偏她拒绝了一个又一个,惹得众人不满。直到后来她的肚子莫名其妙大起来,周围的闲言碎语才到了顶峰。
那个年代,流言蜚语是能够杀人的。她的外公外婆不断追问那个奸夫是谁,她的母亲始终不答,甚至最后家人将她赶了出来。她辞了印刷厂的工作,一个人怀着孩子四处奔波,艰难生下她,独自养大她。
陈霏从小也不像别的女孩子,她天生活泼好动,浪漫又敏感,脑袋中总是冒出一些奇思妙想,再加上外表漂亮又出挑,在充满油烟气的筒子楼里,简直怪的很。
依他们的话,跟她妈一样,怪的很。
直到有一天,陈霏隔壁搬来了另一家,或者说,另一人,另一个怪人。
隔壁的空房子只有顾荼一个人住,半大的小男孩,没人知道他父母是谁,也没见到过他的亲戚来过。
筒子楼的人们只在没事的时候当作忙碌生活的调味料谈起这些八卦。
毕竟,谁也没有闲心思关注别人。
陈霏和顾荼就这样一起长大。
最初的顾荼,小小年纪,就是冷清性子,偏生经不住陈霏太过缠人,总还是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里,习惯了身边的漂亮小姑娘。
一起长大,这个词,有一种别样的,沉重又甜蜜的美好。
如果一直是一起就好了。
陈霏常常拖着顾荼去掏鸟蛋,偏偏她太矮,到最后总是顾荼爬上树去帮她;陈霏还偷偷摸摸捡了一条不会叫的小哑巴狗,她妈妈不许她养,于是她缠着顾荼照顾它;陈霏有时候跑去捡废品,换了钱非要拖着顾荼去打电玩,赢了几个做工粗糙的毛绒公仔。
顾荼大她三岁,习惯性地照顾她,就像多了一个小妹妹,有些新奇的感觉。
陈霏有一次曾问过顾荼,这么缠着你,会不会嫌她烦啊?
她年纪不大,却是对别人的情绪感知格外清楚,最初还没有意识到,后来被筒子楼里的小孩孤立排挤,怎么也懂得了。小孩子还不懂这么多,多半是他们的家长交待自家孩子,别跟陈家那丫头一起玩。
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对面的顾荼眼眸下垂,手指轻轻地抚着那只小哑巴狗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