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夏芝怨念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过来,宋梓不由得失笑。
“说好你要来的,你现在在哪?”
“我在一个朋友家里,”宋梓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道,“今天我回家发现家里进贼了。”
夏芝声音一下子抬高,担忧道:“那你人没事吧,报警了吗,警察怎么说?”
夏芝一连串话怼过来,她一时间不知道回答哪一个。
“没有财务损失,无法立案。”宋梓话语顿了顿,柔和了语调,“没事,正好这边房子装修好了,准备找个时间搬过来。”
“好好好,到时候叫我,我来帮忙。”
“算了,我明天还是过来看你一下呗。”夏芝这咋呼呼呼的声音传过来。
“没问题,这么晚了,你早点休息。”宋梓笑着回答,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别一天天往酒吧跑!”
“知道了,嘻嘻嘻。”
宋梓几句安抚好夏芝,挂断电话。
躺在有些陌生的环境,宋梓还以为自己很难入睡,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就不自觉沉入了梦境。
过了片刻,门口传来门被打开的咔哒轻响,纪璟推开门。床上的人一无所觉,蜷缩在棉被里,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他突然想起,之前他去宋梓的卧室查看时,正好看见床头柜一角露出的几个白色药瓶。药瓶上都是英文标签,是他不熟悉的英文名词。当时周围人很多,并不方便,纪璟就随手拿床头柜的纸巾将几粒药片包起来,准备找朋友问问。
出门的时候,纪璟也将拍下的几张药瓶照片发给了熟悉的朋友。几分钟前,朋友才回复。
“氟西丁,舍曲林,这几个都是美国那边的抗抑郁常用药。”
“确定是抑郁症?”纪璟看着朋友发来的消息,眉间一片郁色。
“药瓶上确定是抗抑郁药物,如果你有药片的话,也可以拿过来化验看看。”
“行,我明天过来。”发完消息,纪璟按灭屏幕。
夜晚的凉风吹进来,带着惹人心烦意乱的凉气一点点往下。
纪璟走到她的床边,眼神像是窥视着珍宝一样,一寸寸从上而下扫视,眉眼,鼻尖,脸颊。
他的左手慢慢靠近,显示指尖落在宋梓凸起的骨节。然后手指整个往下压,指尖,指腹,乃至整个手心,尽数贴着她的皮肤,将她有些单薄的手掌稳稳地攥在手里。
宋梓的手瘦削又带着女性特有的柔软,像一团暖和的棉花,温驯无比地笼在他手上。
他回想起和宋梓重逢后的点点滴滴,宋梓比起八年前简直像换了一个人,纪璟思考过可能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怎么也没往抑郁症这上面想。纪璟没办法想象,是什么让原来温暖明艳的宋梓深陷情绪的泥泞。
落地窗外时不时照进远处的灯火,屋内一片静谧。
纪璟静静地看着宋梓的睡颜,小姑娘睡梦中仿佛也经受着沉重的压力,紧皱着眉头,睡得不太安稳。
纪璟的眸色忽然变得异常温柔,如同一汪缓缓流淌的泉水,将沉睡的宋梓包裹。纪璟低头,在宋梓额头映上一吻。
**
第二天一早,宋梓生物钟准时将她唤醒。她揉揉眉心,昨天上半夜她做了不少光怪陆离的梦,后半夜倒是睡得格外安稳。
洗漱完毕,宋梓出门,刚好碰见从外面晨跑回来的纪璟。
男人身上还带着运动完蒸腾的热气,将买回来的早餐放桌上,转身去卧室里洗了个战斗澡。
这套房子纪璟虽然不常住,但是必要的东西却不缺。宋梓趁着空档去厨房翻出碗碟,将纪璟买回来的早餐摆好,等着纪璟吃早餐。
“阿梓,”纪璟突然开口,宋梓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呐呐应下来。
她没有想到纪璟突然这样叫她,她手下动作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问,
“怎么了?”
“回来了,就不会走了吧?”纪璟这样问,他没有抬头,看起来漫不经心,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桌子下的另一只手是多么地绷紧。
宋梓同样也没有想到纪璟也会问出这个问题,她微微扬起眉,眼尾上挑,如同一只懒洋洋的高贵的猫咪,有些俏皮地开口,“不走了,毕竟······我也好久没有见过纪璟哥哥你了。”
**
吃完早餐,两人收拾一遍,按照昨天的计划去物业那儿查监控。
到监控室后,保安按照纪璟的要求调出对应的监控。没想到,相应路段的监控探头,只有两个是可以正常工作使用的。
一旁的物业经理尴尬道:“我们小区的监控覆盖还是挺大的,只是前段时间正好出了问题,还没来的及修理。”
宋梓租的这个小区算不上老旧,却也不是高档小区,对应物业服务方面就很容易出现欠缺。
监控查不到线索,两人只能从监控室出来。
宋梓心里隐约有猜测,只是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
“还是找时间尽快搬家吧。”纪璟面色沉沉,对物业敷衍的态度还是有些不满。
看着纪璟不爽的表情,宋梓噗嗤一笑,“行,麻烦我们纪教授了,那我就先去上班了。”
想到什么,宋梓又说:“今晚早点回来,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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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宋梓从睡梦中清醒,醒来的时候颇有些无语,倒也没有想到她会梦到之前刚刚与纪璟重逢的时候。
她忽然又想起那天晚上。
灰蒙蒙的云朵映衬着点点繁星,宛如细碎的流沙一粒粒坠落,画作楼宇间不灭的灯火,连缀出绵长晶亮的银河。
而他们被钢铁森林的影子笼罩其中,摇曳不定的灯火轻抚着静谧的夜色,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深夜时分,似乎热闹了一天的城市也沉入梦乡,远处传来的阵阵车鸣,还有纪璟站在身边的倒影。
他很高,宋梓在南方女孩里算的上挺高了,足足有一米七多一点儿,纪璟却还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保守估计至少一米八七。
宋梓站在他旁边,莫名还显得有些小鸟依人,纪璟站在她面前,挡住了所有或明或暗的灯光,当她张开眼睛,只能见到纪璟幽深深邃的眼睛。
如同深海之处泛起的阵阵波澜。
宋梓揉了揉脸颊,走出去,正好和端着一盆水准备去后院淋菜的赵秀然碰面。
宋梓赶忙上前将这一盆水接过,皱紧了眉,“赵嬢嬢,这些重活,就叫我来就行。”
赵秀然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开口,“小梓,你醒了啊,厨房锅里还温着早餐,你记得吃饭呗。”
宋梓点点头,雪白的脸颊不施粉黛,看上去格外显嫩,笑得温软又乖巧,“知道啦,赵嬢嬢,您别忙活了。”
宋梓端着水去后院淋菜,远处的山巅隐隐约约,在厚重的晨雾中晨光透出来,在雾霭中溅射出明亮又闪亮的光辉。
流云飘絮飞转,一缕光线透过云层穿云而出,欲山川中贯穿天地,照亮了这一处。
**
吴国华在接到了纪璟的电话后开车前往陈霏住的筒子楼,准备和纪璟汇合。
车窗外熙熙攘攘全是车,车厢内蓝牙铃声此起彼伏。
“吴队,昨晚桥洞周边的治安监控的技术甄别结果已经发给了技术队,您记得及时查收!”
“喂,吴队吗,经侦从各个银行和周佳成的微信支付宝各种支付软件里面调出了周佳成本人及其名下所有资产的资金流动详细水单!您赶紧来看看那!”
“吴队!临安市所有的私人租车公司的问询公司出来了,您待会儿回了市局,记得过来看看。”
每一个案件的侦破,不像电视剧中的那样,轻易的有些神奇的心理侧写,推理,就能推断出准确的嫌疑人。现实之中的办案,往往需要枯燥的排查,暗访,收集细微线索,不可缺漏,一旦的失误,就可能导致一条甚至更多的人命化为乌有,或者让真正的嫌疑人逃脱法网。这是对每一位刑警的挑战。
吴国华今年堪堪三十五岁,算是在公安系统中晋升迅速的,并且都是实打实的功绩打下的。他办起案来雷厉风行,极讲原则,私底下却没有什么架子,护犊子护得跟老母亲似的,该给手下争取的权益拼出老脸也要争取。
这段时间,他觉得纪顾问不愧是高智商人才,原本他对这些学院派人才总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这下子尤其欣赏纪璟。
他看见纪璟的时候,男人随便找了一个还算的上干净的小饭馆,点了一碗牛肉面,正在吃。
吴国华大步走过去,拉开凳子,坐下,招手喊来老板,也点了一碗三两牛肉面。
“吴队。”纪璟将筷子,小料,醋一堆东西推到吴国华面前,点点头,“现在有什么进展吗?”
吴国华坐下给纪璟粗略地讲了一遍现在的线索。
技侦方面暂时没有什么进展,桥洞周围的监控形同虚设,少有的几个能用的摄像头也只捕捉到了周佳成来来去去的身影,只能知道他出于某种原因,重复来去曾经的犯案现场。付觉和许义那边查到的线索倒还挺有用的——
周佳成,身为一个有名的二世祖,出于什么原因在出狱后不选择投奔唯一的亲人他的舅舅,也不回家,反而租住在曾经的被害人不远处,难道是想在此犯案,抑或是出于报复心理?
同时纪璟查到的,顾荼竟然与之前的被害人陈霏有关系,而他当时出现在周佳成的被害现场,是出于偶然,还是另有企图?他在桥洞周围的建筑工地实习,有没有其他的疑点呢?
“周佳成在狱中的表现如何?”纪璟正在翻阅吴国华带来的笔录,“有没有异常?”
吴国华一路赶来,有些口渴,随手拿起杯子举到嘴边,正好就看见茶杯边沿没有洗干净的油渍,顿时有些膈应。
吴国华:······
他只好起身从旁边的冰柜里拿了两瓶矿泉水,扔给纪璟一瓶。
他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大半。
“周佳成在狱中的表现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既没有太热烈的想追求减刑的欲望,也不惹事,看上去就想是安安稳稳地度过了这十二年刑期。”
纪璟又问,“入狱期间,有人来看过他吗?”
“没有,”吴国华放下矿泉水瓶,“这也是我觉得有点奇怪的地方,地方按理说,就算是狐朋狗友,十二年这么长的日子,也该来看看,更别说他的舅舅了,根据他们上流社会的传言,这位周林生甚至跟周佳成父母的车祸有关系,可偏偏警方也查不出什么,这么多年,舅侄两人,也只是表面上过得去而已。”
“说到这个,我至今没有见到这位周林生,说是出差,不过我看来像是不愿意淌一趟浑水。”
纪璟点点头,“我认为顾荼和这件案子脱不了关系,可以将他传唤过来问询。”
他停顿片刻,又说,“同时,十二年前陈霏的案子很可能也跟周佳成多次前往桥洞的原因有很大关系,很可能凶手就在背后默默看着。”
说到这里,纪璟靠在椅背上,点了根烟。
他脱了外套,一身烟灰色衬衣加西装裤,夹着烟的手指上生着薄茧,肩膀有些紧绷地收紧,衬衣下摆顺着腰线收入裤沿,身形修长,又有些懒散。
“去周佳成的租房里看看吧。”他这样说。
周佳成出狱后租住的房子位于离筒子楼不远的一处公寓里,虽然是不远,可是居住条件却是比那边的筒子楼好上了许多。小区里还有漂亮的绿化,一套小公寓,上下两层,阳台还被改造成了一个露台,痕检将这处住所翻了个底朝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家里十分干净,干净得简直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也没有添置另外的物件。他们这次过来多半也找不着什么有用的线索。
房东被临时传唤过来的时候,还颇为局促。
来人是一个矮小的男人,面容平凡,长相老实,看着吴国华一脸胡子拉碴凶相毕露,纪璟又是看上去就不是普通人的模样,有些局促,抹了一把头上冒出的汗,苦笑道,“警官,这回又是什么事啊?”
他很是苦恼地摆手,“我是真不知道这人还是个强奸犯啊,我还很愁这人出事之后我这房子会不会沾染晦气呢,我可等这事儿完了还要租出去赚钱的。”
他小声嘀咕,“早知道就不租给那个人了,长得人模狗样,真是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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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梓喊出“纪璟哥哥”这几个字,纪璟还愣了好一会儿,才有悠然笑出声。
她也就八年前,叫过他这几个字,而且那时候她总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去这样叫他。一时间想起,还有些怀念。
就像她很久没有听见有人叫她“阿梓”。
宋梓从前偏爱暖色调,卧室里面凌乱却带着生活气息。她的母亲总爱一边念着叫她女孩子别一天毛毛躁躁,一边将她的毛绒玩具摆放归位。只是现在她的屋子一片黑白冷色,干净整洁,也冰凉冷漠。
她还记得她还和纪璟冷战过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想起,的确是她不懂事,莽撞不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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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微微鼓起一个小包,周围堆放着毛绒玩具,整个画面安逸又温馨。一旁的闹钟指针转着到了七点,开始蹦蹋着吵闹。
宋梓整张小脸都皱巴巴地拧着缩在被窝里,企图用柔软的被子隔绝闹铃声。闹铃响了几次后终于停止,宋梓又在被子里缩了几分钟,瘪着嘴认命地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
少女睡眼惺忪,眉眼本是凌厉的长相,眼尾上挑,却因为眼中常含的三分笑意显得乖巧而娇俏。宋梓的眼睛半闭着,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一头微卷的茂密发丝乱糟糟地披散在肩上,活脱脱像是个小疯子。
她下意识揉了揉双眼,眼角被揉的微微泛红,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下床。
宋梓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举到眼前,锁屏上是纪璟发来的一连串微信消息,最新的一条:“出来。”
理智几乎是一瞬间便占领了高地。
那边冷冰冰的两个字发来,宋梓下意识听话,快速下床。当脚踩上实地,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俩现在正处在冷战期,想着几秒前的狗腿样,宋梓恼羞成怒,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朝卫生间跑去。
只是大概睡了整夜美美的觉,她的身体还有些不听使唤。一个左脚绊右脚,结结实实地砸在地毯上。
宋梓脸埋在柔软的地毯里懵了两秒,一股子怒气冲开了她最后的睡意。
她起床气一上来,抓起手机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一通抱怨:
“被绊倒了!干嘛周末一大早叫我!”
那边没有回应。
等宋梓碎碎念完才想起,他俩的冷战其实主要是纪璟单方面的不理人。两人平时虽常常互怼,仔细说起纪璟包容她比较多。宋梓个性热情神经大条,常常忘这忘那,对别人总是掏心掏肺地好,也吃了不少亏,还是不在意;纪璟则个性清冷,外表冷漠,看着就不太好惹,帮着宋梓处理了不少烂摊子。
这次是因为宋梓上周没忍住顾佳一的软磨硬泡,陪她瞒着大人出门看演唱会。结果路上被人偷了钱包,两人孤苦伶仃地等着纪璟的拯救。纪璟到的时候,两个女孩正傻愣愣地站在火车站门口吹风。当夜纪璟用他的身份证开了间房让他俩住,自己一人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将就了一夜,第二天才带着他们坐着大巴车回家。
这事儿本来是她做错了,纪璟因此生气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宋梓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她又拿起手机,发了一个小猫撒娇的表情包。
等了片刻,纪璟回了一个冷漠的jpg表情。
宋梓扬扬眉,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这还是之前她分享给纪璟的表情包。她洗漱完毕,又在衣柜前磨蹭了一会儿。随便挑了一件白色卫衣和格子裙套上,她个子是南方女孩中少有的高,因为从小练舞,体态也是一等一的好。
换好衣服,宋梓拉开门抓起桌上的早餐朝外跑去,回身朝听见动静从厨房探身的妈妈交代。
“妈妈,我和纪璟出门啦,中午就不回来了!”
“知道了,和小璟注意安全!”
宋梓风风火火地跑下来,一打开门,就看见纪璟倚靠在一旁的栏杆处。
少年头戴卫衣连帽,黑色的帽子隐去他的下半张脸,从宋梓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精致喉结。
他原本正无聊地低着头用脚点着地面,听见动静,下意识抬头望去,平静清冷地眼神懒散地扫了她一眼。
宋梓瞬间脚步停滞,手指不自觉地攥了攥裙角。
明明这段时间她哄了他好久都不理人,她也觉着无趣开始委屈。这人莫名其妙一看她,宋梓被看的一阵心虚。
两人都站在平地,纪璟仍是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一身冷冽气息,宋梓不安分的性子被他的气场稳稳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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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宋梓是其他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那么纪璟就是她妈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当时自小拔尖的小宋梓还不开心了很久,对妈妈口中这个品学兼优,礼貌温柔的哥哥暗地骂了几次,忽视宋妈妈口中他俩曾经是很好的玩伴,她默默地想,我才不要和只会读书的坏家伙玩。
直到很久没有归家的宋爸爸带着小宋梓喜欢的新舞鞋,把软糯糯的小哭包抱在怀里哄了好久,她才丢下这个不知名哥哥的烦恼,围着宋爸爸转啊转。
两人又一次见面还是在小学一年级的,那时候的宋梓还是奶呼呼的,又正好遇见换牙,说话总是漏风,看着就很好欺负。
隔壁桌的熊孩子天天上房揭瓦,不是扯女孩子辫子,就是偷看女孩子的裙子。这天小宋梓正背着宋妈妈买的小熊背包,穿着宋爸爸新买的小短裙,慢慢吞吞地走回家。
她忽然感觉身旁一阵风,裙角似乎被扯动着向上掀开。小宋梓偏头看去,就看见那个熊孩子飞快跑开,回头朝她做了一个鬼脸,一边大声嚷嚷:“哈哈哈,你的小裤裤是粉色的!”
小宋梓脸一黑,还没等她撸起袖子和熊孩子好好探讨一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熊孩子一把撞在一人的胸口上。
那时候的纪璟,就已经比同龄人高上大半个头。他自小性子冷淡,又被父母送去学习跆拳道,看着便自有一股气势。
熊孩子看了看,下意识萎靡下来,想绕开溜走。
小纪璟却把他领子一提,低下头,冷着脸问:“你的父母没有教过你不能掀女孩子裙子,撞到人也要道歉吗?”
熊孩子皱着脸,吓得快要哭出来,结结巴巴地朝纪璟和宋梓道完歉飞快跑走。
小宋梓看着这人教训完熊孩子,眼神发亮,没理会抬脚就想离开的小纪璟。
小宋梓操着一口漏风的牙,听起来糯叽叽,仰着小脑袋,哼哼唧唧地扯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小少年衣角,说:“小哥哥,你好厉害啊,你保护了我,妈妈说对自己好的人要认真感谢,不如你跟我回家吧。”
小丫头眸光闪亮,看着纯良,眼角却带着狡黠的光。
小纪璟鲜少有应付女孩子的耐心,却独独对她这句“小哥哥”软了心肠。他没打算跟小姑娘回家,却不放心小宋梓一个人走回去。
这一回,便正巧遇见到小区门口接宋梓的宋妈妈,小宋梓才知道原来纪璟就是妈妈口中的哥哥,她完全忘记前段时间的愤愤不平,一口一个“哥哥”叫的欢快。
这一带着回家,除却纪璟中途离开的一年,两人便相伴到了高中。
过了几分钟,许义远远地跑来,看见他的身影,纪璟又伸手揉揉宋梓的头,与她告别。
宋梓站在原地,仍有些恍惚,直到许义跑到她跟前,焦急地挥着手唤她,才回过神来。
宋梓清清脑袋,将思绪从回忆中脱出。
“阿姐,刚才怎么叫你几声你都没反应啊?”许义边转动方向盘掉头,边问。
宋梓懒散地靠在靠枕上,再看不出刚刚的失魂落魄。她懒懒地抬眼,正好对上许义透过后视镜看过来的试探眼神。
“……”宋梓不答。
许义又追问:“阿姐,你和咱们纪教授关系不一般吧。”
宋梓闻言气笑:“你们警校教你的你都用来八卦了是吧,”她揉了揉太阳穴,答道“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许义还想说点什么,宋梓一把掀起外套盖在头上,拒绝交谈。
到了小区门口,宋梓跳下车,回头,对从车窗探出头的许义说道:“回去慢点开,注意安全。”许义应声说好。
宋梓走了几步远,身后的许义又忽然叫住她。
她回过头,看见许义摇下车窗,趴在上面,望着她灿烂地笑。
“阿姐,我们都希望你过的开心快乐。”
宋梓愣了愣,意会到许义说的是她父母,只淡淡地笑笑,转过身,朝后挥挥手,再没有回头。
**
深夜,临安市公安局灯火通明,警员们来来去去。
审讯室里,咸志文缩在椅子里,西装经过挣扎折腾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白衬衫领口浸了汗渍泛着黄。
吴国华带着付觉推开门,走进审讯室。拉开凳子,凳腿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像极了死者临死前的哀鸣。
看见来人,咸志文猛然睁大双眼,下意识站起,却又被束缚在椅子上。他急急喊道:“警官!我能提供的情况都说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付觉眼一横,喝道:“坐好。”
他翻了翻记录本,沉声:“九月十一号晚上八点到九点,你在哪?”
咸志文抬手擦擦额头渗出的汗:“那天,我还记得,我在办公室忙着赶教案,一直到学校快关门才出去!”
他停顿了一下:“警官!丁欣悦的事真的跟我没关系!”
“你那天没见过丁欣悦?”付觉又问。
“见过,她那天拿着请假单过来找我签字。”咸志文眼神闪烁几下,撇开目光,“我跟你们反映过的,她被靳进推荐去参加水梁市的集训。”
“签完字她就离开了吗?”付觉向前倾身,紧盯着咸志文。
“对,我签完她就拿着请假单离开了。”咸志文的话突然顺畅起来,眼神盯着一角,嘴角放松。
付觉将记录本往他面前狠狠一拍,“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丁欣悦书包拉链上怎么会出现你的皮肤组织?”
咸志文忽的一僵,脸色涨红,“这,这,我也不知道,她的书包上面,怎么有我的皮肤组织啊!”他开始挣扎,五指握紧又放松,“她的死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吴国华从进门开始便一直沉默,他缓缓开口,“那你说说,你那天到底在办公室做了什么?”
咸志文埋着头,干掉的发胶显得油腻又邋遢。
“我没干什么啊,我就碰了她几下。”他呐呐道。
付觉听着,嘴里忍不住爆了口粗话。碰了碰,谁都知道,这老男人嘴里的碰一碰是什么意思。
“我真的只摸了她几下,”咸志文抬起头,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嘴上是干裂的死皮。“她动静太大了。”
“我没杀她,我就摸了几下。”咸志文神经质地一遍遍重复,犹如逃不出的困兽。
纪璟站在审讯室外,抬手按住蓝牙耳麦,轻声道:“问他那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吴国华意会,身体前倾,眼神下压:“看你这样,不是新手了吧,是什么打断了你?”
咸志文抖动的身体忽然僵硬,他的头彻底低下,避开吴国华的眼神。
“那天,我办公室的电话响得我心慌,加上她挣扎得太厉害,就没那兴致了。”吴国华明白,这是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