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容右手中指带着枚顶戒,是辅助穿针的戒指。
她左手拿着用白布裱成袼褙的千层鞋底,右手钻上针。
随即摊平右手手掌,用顶戒去顶针头,废了好大力,才将针钻过鞋底。
昏黄炉火映衬下,陈月容的面色安详宁静,眼里似有万般期望。
以至于眼神都仿佛星辰一般,熠熠生辉,明亮非凡。
陈月容是做针线活的一把能手,这是周围村子都公认的事实。
经她缝制过的物件,不仅线口精致,更极为紧实,十分耐用。
就是凭借这门手艺,陈月容才能在丈夫死后,独自将安子拉扯长大。
安子脱下衣服,钻进被窝,看了眼坚持做鞋的母亲,嘴角咧了个笑。
以前家里穷,买不起料子做鞋,所以娘总是会收集干零活剩下的边角料。
等到鞋子穿小,她才会将边角料都认真的缝合一起,重新做双新鞋。
现在家里有了闲钱,终于不用捡别家的边角料,可以买上好的料子。
娘心里一定很高兴吧?安子这般想着,只是很快就叹了一口气。
可惜爹看不到这一幕了,不然他一定会开心的揉揉自己的头发。
安子闭上眼睛,使劲回忆起一个早已模糊样容的男人。
这是他每晚都要做的睡前习惯,只因为娘对自己说过:
一个人是否真正死去,取决于世上还有多少人仍然记得他。
所以从小到大,安子总会迫使自己回忆幼年关于父亲的记忆。
因为这样,他就觉得父亲并没离开,他们也还是一家三口。
“爹,我会照顾好娘。”回忆结束,安子轻声呢喃说。
炉火将陈月容的影子拉长,笼罩在他的身上,似是将其抱进怀里。
然而这份静谧并未维持多长,那影子忽地一阵剧烈摇晃。
再见陈月容,鞋底连同针线掉落在地,她的双手死死捂住嘴巴。
她的双眼使劲瞪大,带着恐惧,充满不安,浑身止不住的轻颤。
是那股剧痛又发作了,但这一次,却明显要比之前更为剧烈。
尽管陈月容咬紧牙关,仍是有细微声响溢出牙缝,渗透手掌。
一旁炕上,安子睡的香甜,轻微鼾声此起彼伏,盖过了这般动静。
发作在全身上下的剧痛持续了好一阵儿功夫,终于渐渐衰弱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掌,捡起鞋底和针线,继续做鞋。
眼中噙着泪水,额头满是冷汗,她只呢喃轻声道:
“再给我点时间,这双鞋就能做好了,就快做好了……”
“当家的,你在地下跟阎王爷商量商量,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
呢喃声戛然而止,一滴血珠溅落在地,碎成一朵血花。
针头扎进陈月容的指中,她浑然不觉痛疼,两眼若无神。
那本充满期望的眼神神采缓缓退散,逐渐被恐惧填充。
扑通一声,她再也坚持不住,摔倒在地,踢翻了火炉。
这般大的动静,瞬间将刚进入梦乡的安子惊醒。
他揉了揉眼,转头看去母亲的方向,陡然间瞳孔睁圆。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