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惊醒回神，猛然窜下炕，来到陈月容身边。
他躬身抱起母亲，瞧见母亲这副疲惫样，一瞬间慌了神。
“我就说让你不要大晚上做鞋，不要大晚上做鞋……”
然而话未说完，陈月容干瘦的手便抓住儿子的胳膊打断。
她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手上用力，挺起身子，贴到儿子额头上。
一如小时候哄睡吵闹的他那样，颤抖的声音带着无限温柔：
“娘没事的，没事的，就是有些累了，没留神就摔倒了。”
“把娘扶回炕上，然后再去拿点煤来，娘总觉得好冷。”
安子闻言，紧忙抱着她起身，放到炕上，拉来棉被盖好。
“娘，你好好休息着，我这就去添煤，保证让屋里暖烘烘的！”
他手忙脚乱的将炉子收拾好，正要出门，却被喊住：
“安子，还记得你爹的模样吗？”
一听这话，他转过身来，却见母亲脸色愈发苍白。
尽管她依然挂着笑容，但那股虚弱劲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都说贫苦的孩子早当家，实则是更早懂事，更早吃苦罢了。
因为更早懂事，所以早早的便进入大人行列，知道的也会更多。
也因此，他们也能更早懂父母的伪装，有时候只是不愿明说。
就像现在，他明白，母亲怕是要不行了……
安子使劲的点点头，语气肯定道：“记得，一直都记得！”
“你记得那便好，娘老了，记性也老了，都快记不清你爹的模样了。”
“安子，如果哪一天娘也走了，你要记得一件事，不准太伤心。”
“一个人是否真正死去，在于世上谁还记得住这个人，所以……”
陈月容声音一顿，额头大汗淋漓，脸上保持笑容，但肌肉却在抽搐。
她攥紧被角，好半晌才继续说道：“所以人死没什么好悲伤的。”
说完这句话，陈月容翻了个身子，望着乌黑的木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安子视线模糊，使劲跺跺脚，咧嘴大声说道：
“娘你一定会长命百岁，我现在赚钱了，以后还要让你享福呢！”
“你快点休息吧，我这就出去取煤，让咱家暖烘烘跟夏天似的！”
话音落下，安子转身跑出屋子，步伐匆匆。
屋内，陈月容笑容褪去，剧痛使她浑身痉挛，一张脸变的狰狞。
她咬牙拉住被子盖过头顶，使劲捂住嘴巴，不愿让儿子听到这动静。
被窝里，饱受病痛折磨陈月容不断的扭着身子，浑身如有蚂蚁啃食。
似痒，极痛，一半身子像是火烧，一半身子如置冰窟，万分艰难。
忽然，她伸手去炕头，抓来一把剪子，抵住脖子，咬咬牙就要扎下。
就在这时，陈月容脑海中浮现过杨霖的身影，致使她停下动作。
若是之前无人发现她的病状，现在大可以一死百了。
但杨霖知道，并且还是她求着杨霖不要告诉安子。
现在要是自杀，不是给杨霖添堵？那安子以后……
陈月容立即打消自杀念头，她撑着一口气钻出被子。
忍着浑身剧痛下来炕，拿起鞋底，嘴中咳血，呢喃道：
“死不了，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