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斯的案子还有回转的余地,只能暂时先待在派出所。
元芳来的时候,方如斯正坐在拘留室里吃盒饭,和他一起拘留的还有两个中年男人,一个是地中海,一个是光头。这俩男人一直在一旁窃窃私语,时不时往方如斯这边看几眼,也不跟方如斯说话。
估计是有代沟。
方如斯看他们一眼就知道他们跟自己的罪刑不一样了,两人就连吃饭都戴着手铐,搞不好是杀人犯。
反正都来了,方如斯倒是既来之则安之,完全不带怕的,被俩猥琐男盯着,吃的也是津津有味。
元芳除了提着箱现金以外,还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这人正是六号珠宝店的老板。
跟警察斡旋了一阵,老板表示要撤案,警察说撤案可以,前提是双方自愿。
元芳乐了:“人家老板都开口不追究责任了,难道我弟弟还想坐牢不成?”
警察也毫不含糊:“你弟弟性格多么乖僻你也清楚,他是铁了心来坐牢的,手机上一个联系方式也没留,怎么问都不肯说在哪所学校读书,还一口咬定自己一直在流浪,无家可归,要不是你主动打电话过来,我们也完全拿他没办法。”警察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小年纪,长得也不错,一进去,这人生可就毁了。你这个当哥哥的,再怎么忙,也该抽出点时间来关心关心他。”
元芳说不出话来了。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扎了一下,伤口不算太大,缓缓有血渗了出来。
元芳垂下眼,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照顾好他。”
“不是照顾好他。”警察补充道,“要给他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他是边缘型人格,特别容易走极端,这次可以撤案,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元芳虚心受教。
忙完这一阵,珠宝店老板提着皮箱子离开了。
警察让元芳在外面等等,转身走向里头的拘留室。
然而一看到拘留室里的景象,警察瞬间吃了一惊。
拘留室里,方如斯一只脚踩在那个光头的胸膛上,那光头被他搞得毫无反抗的余地,死命挣扎,与此同时,方如斯一手把桌上的饭盒扣到了那个地中海的脸上……
“方如斯!”警察大吼。
方如斯也不做辩解,停下手里的动作,眉眼间仍是一副高傲冷漠的神色。
警察完全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瘦巴巴的,干起架来居然是个狼人,哭笑不得:“你是不想出去了吧!?”
光头立刻反咬一口:“警察同志,我要告他打人!”
地中海扒拉着脸上的大米粒:“我也要告他!”
“闭嘴!”警察说,“这里有监控,到底怎么个情况不用你们说!”
两人瞬间怂了。
警察看着面无表情的方如斯叹了口气:“你哥来接你了,你可以走了。”
方如斯双眸一滞,淡漠的脸上惊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警察瞪他一眼:“怎么,你还想住在这?”
方如斯抿紧嘴唇,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从拘留室里走了出来。
“过来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方如斯配合警察搞定手续之后,来到派出所大厅。
元芳看着他,极为罕见地板着脸,显得很严肃。
对上他视线的那一霎,酸涩、难过、别扭、羞耻、重见天日的喜悦等等情愫一齐涌上方如斯的心头,他特别特别想哭,但是这时候哭了,那就彻底输了!
他也不知到底输给了谁,但他就是不能哭!
不能对眼前这个人示弱!
两人静静对视了许久,方如斯一声不吭从他身边走过,迈出派出所大门,单薄的身影融入了夜色里。
元芳跟警察道别后追了上去。
他只跟方如斯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跟在他身后,漠然前行。
马路上车来车往,第七区三月份还有点冷,时不时刮起的寒风吹得人脸颊生疼。
他们就这么安静地在春寒料峭的夜里走着,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元芳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方如斯突然转过身子,一把搂住了身后的男人。
“你胸前的伤,是不是……”他把脸埋在元芳的颈窝,哽咽的声音鼻息很重,嘶哑地就好像说每个字都很艰难,“是不是为了我……”
元芳猛然一怔。
他想过太多开场白,却没想到捧在心尖上的人最在意的居然是这个。
方如斯最在意的……居然是我?
“说啊。”方如斯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流了出来,“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之前也没往这上头想,直到看见那个光头手臂上的红肿才联想到纹身,之所以打架也是因为向那光头请教怎么回事的时候发生了点口角。
纹身之所以要洗去,往往是有不好的回忆,贸然问起,那人不肯说,方如斯就毫不客气地揍了他一拳。
当然元芳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去给人做实验了?”一向寡言少语的方如斯突然变得话多了起来,反倒是话痨的元芳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跟我说加班……加班加你妈的班……”方如斯边哭边说,“我每天都在等你回家……”
“我难道……就不寂寞吗?”
“我就不想……不想找个人……一起吃饭吗?”
“你明明知道,我在这世上……只有,只有你一个人关心我……”
似是要把前半生受过的所有的苦难都发泄出来,方如斯哭得很凶,一句话要喘好几口气才能说完。
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个体味过颠沛流离之后终于回到亲人身边的无助孩子。元芳知道他很要强,因此只按着他的后脑勺,让他把脸埋在自己肩头,绝不去看他哭泣的样子。
方如斯啜泣了许久许久,最后由于太过嘶哑发出的声音都虚弱地听不太清了,他埋怨着问了一句:“疼不疼啊……”
元芳整颗心都化了。
“不疼。”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年,让他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一点也不疼。”
只要能为你赎回自由,我就一点也不疼。
两人在寒夜中紧紧相拥,寒风仍然凛冽无情,但即便是置身于冰天雪地,他们也不会感到冷。
那种相爱之人心意相通的炽烈,足以融化世间一切的寒冷。
·
“这是在发工资前的最后三百块钱了,你确定要用来纹身?”
少年点头,目光坚定:“嗯。”
“好吧。”元芳转头看向纹身师,“老师麻烦你轻一点,这是我媳妇儿。”
纹身师说:“我尽量吧。”
那个拿元芳做实验的年轻纹身师赶来凑热闹,“哟,终于追到手了?”
元芳伸手揉了一把方如斯的脑袋,方如斯回头看他,好像有点嫌弃,但眼里却闪着明亮的光。
元芳笑着说:“嗯,追到手了。”
方如斯耳尖微微泛红。
他从一堆设计好的纹身图案里选了一个,“老师,就这个图案吧。”
“好。”纹身师说,“这个少说也得两千块,不过小元是这里的熟人了,就三百块给你纹了。”
方如斯乖巧地:“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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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回去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当然这丝毫不会影响他们的浓情蜜意,两人换着姿势做,最后方如斯实在是累得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了,元芳才放过他。
方如斯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元芳看着他的睡颜发了很久的呆,这是第一次有了一种完全占有他的感觉,特别满足,特别开心。
元芳握着他的脚丫子,在他的脚踝上亲了一口。
而后就这么细细打量着。
绕着少年白净瘦削的脚脖子有一圈黑色脚环纹身,脚环被一把精致的小锁锁着,锁上纹了两个字母:YF。
刚纹完的时候,方如斯对元芳说,从此,我就是你的人了。
纹身有多久,这份爱就会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