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
一声脆响,吴颜手铐松开了。
“眼罩也摘下来吧。”吴谩语把手里的金属铐子扔到桌上,心里暗骂吴奕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的亲弟弟。
“二姐,你不怕我?”吴颜有些惊讶。
“怕你个球。”吴谩语在沙发上坐下,“我是你亲姐姐,为什么要怕你?还担心你给我丢个异能不成?”
“吴敬堂都怕我。”吴颜把眼罩摘了下来,视野刚刚恢复光明,他还有点不太适应,抬手揉了揉晴明穴。
“别没大没小的,那是你爷爷!”看到一双红肿的眼,吴谩语禁不住“嘿”了一声,“我弟弟这是哭过啊?才从第七区回来不到一天,就思念逆流成河了?”
吴颜哑然失笑:“二姐还是这么风趣。”
吴谩语心疼这个命途多舛的弟弟是真的:“不是我说你,你搞同性恋就搞吧,怎么还给人盯上了?”
“我怎么知道大哥会追第七区去!?”吴颜想起自己被吴奕摆了一道就来气。
吴谩语神色一凛:“大哥?”
“嗯,十一区这边统共就俩人知道我是同性恋,一个是你,另一个是大哥。”吴颜说,“我有点想不明白,我一不跟他争权二也不跟他夺势,他这么搞我,目的是什么?”
听罢此言,吴谩语凝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吴颜心烦意乱,也闭目养神。
一阵安静过后,姐弟俩几乎同时睁大了眼睛:“爷爷!”
吴谩语打电话给吴奕的秘书,“小张,大哥在哪?”
那边回复:“上将十分钟前出的门,去医院探望首长了。”
果然如此。
吴谩语匆匆挂了电话,向门外走着,“不行,我必须去拦下吴奕!”
吴敬堂年事已高,又被气得心脏病发,现在正处在最受不得刺激的关键时刻,只要吴奕把吴颜的混账事说与他听,稍微添油加醋,那吴敬堂的结局可想而知。
如果吴敬堂就这么死掉,吴颜身为气死国家领导人的罪魁祸首,定然会被视为整个十一区的罪人。
他的仕途未来暂且不提,首先他跟江东就绝无可能了!
吴颜自然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起身道:“二姐,我有一个办法。”
……
吴奕的车在堵车大军的队伍里停了好一会儿了。
司机调查路况回来:“上将,前面的信号灯一直停在红灯上,好像是出问题了。”
“交警呢?”吴奕面露愠色,“这种时候交警干嘛去了?”
司机哪里知道交警干嘛去了,悻悻地应和:“应该正在往这里赶吧。”
没多久,交警的摩托车拉着警报过来了——确切说不光是交警,还有不少治安警察和缉毒警,他们非但没有疏散交通,竟开始一辆车一辆车地排查起来。
吴奕:“这是在干什么?”
司机再次被问懵掉,但当身穿制服、戴着头盔和墨镜的年轻交警来到他们车前,他还是十分称职地下了车,出示证件,向交警表明车上坐着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事实上车牌号就已经足以彰显他们的特别之处——这是白底0字开头的军用车。
然而交警并没有要玩忽职守的意思:“抱歉先生,我们收到可靠消息,XX毒枭就藏在这条公路的车子里,还望上将配合一下。”
司机:“胡闹,你的意思是上将会藏毒犯吗?”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年轻交警肤色黝黑,始终保持着执法应有的礼貌,“我只是想确认上将在不在车里。”
就算这是上将的专用车,那车上坐的也未必是上将本人。这很符合逻辑,吴奕挑不出毛病,便摇下车窗玻璃,与之对视,同时展现他体恤人民群众的一面:“小伙子,干的不错。”
见到这位大人物的那一刹,交警同志立刻站直了身子敬礼:“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职责!”
同时,透过墨镜,盯住眼前人的眼睛。
“好,国家就是需要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民公仆呐。”
短暂的十五秒钟后,车窗重新摇了上去。
警察们排查完,信号灯放行,拥堵的交通很快便疏通开了。
直到离开,吴奕也没发现,那个戴着墨镜、皮肤黝黑的交警,其实是本该被关在小黑屋里的亲弟弟。
也绝然没料到,自己此生与十一区最高领导人的位置彻底无缘了。
他只知道自己这一天的确够倒霉的,他还没到医院,就出了一场车祸,人没死,但腿部受了不轻的伤,大半年不能下床。
他刚醒来,就看到吴颜坐在他的床前,面带微笑对他说:“大哥,恭喜你成为我施放异能的第一人。”
……
一周后,吴敬堂脱离了危险期。
这位年过九旬的老爷子恢复健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那个混账孙子算账。
他召集了一家人,除了吴奕情况特殊来不了,大家全都出现在白宫。
吴颜又被剥夺了视觉,跪在地上,腰背挺直。
除了对付吴奕那天被吴谩语瞒天过海出过门,剩下的时间,他乖乖地把自己软禁在小黑屋里。
经过江家三人和第七区朋友们的努力,舆论导向已经彻底偏向了他和江东——
#爱情不该区分性别,思想保守落后的我们该醒醒了!#
#王子殿下也是人,他们只要不生后代就不会出问题,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两位明明很般配,出言重伤的是什么心态?#
#单身狗请收起你们的嫉妒心,绝美爱情酸也酸不来的!#
#这对CP我站定了#
……
群体只会干两件事——锦上添花或落井下石。
舆论很容易就被引导着扭转了,吴颜不再是十一区的罪人,转而变成了一位无法恋爱自由的弱者。
即便如此,他的命运还是掌握在这位苍颜白发却威严十足的老人家手里。
几人默然坐在椅子上,屋子被一片死寂笼罩,气氛压抑地令人喘不过气来。
吴敬堂盯了这位孙子良久终于开口,语气意味不明:“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
吴颜毫不迟疑答:“是。”
吴敬堂神色越发严肃:“看来让你反省了这么久,你也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吴颜抿紧嘴唇,沉默不语。
吴敬堂微微凝起那双浑浊而锐利的眸子,强硬道:“我不相信所谓至死不渝的爱情,这世上就没有断不了的感情。”
吴颜心头猛地一颤,十指捏成拳,指尖发凉,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面对命运的审判。
不可避免地紧张,不安,恐惧。
心跳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他用仅剩的理智放缓自己呼吸,但每吸一口气都仿佛遭受凌迟。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如果吴敬堂还是不肯接受他和江东,他该怎么办?
如果吴敬堂要采取强制措施将他和江东分开,他又能反抗到什么境地?
就算与吴敬堂鱼死网破,对他施放异能导致整个国家气运彻底衰颓,他成了十一区的千古罪人,那也只能以死谢罪。
一阵久久的安静过后,吴敬堂严肃的神色变得有些冷淡了:“你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少错,那我来告诉你。”
“身为体内拥有芯片的王子,十一区市政家族吴家法定继承人之一,不知洁身自好,与自然人苟合,这是第一罪。”
“不分性别,爱上一个男人,这是第二罪。”
“身怀强大异能,肩负国家使命,却一心想要逃避,这是第三罪。”
老人数落完罪行,闭目长长地叹了口气。
所有人绷紧神经屏气凝神,静静等待接下来的宣判。
不知过了多久,吴敬堂说:“既然国家的法律制裁不了你,那就家法伺候吧。”
吴家的家法也就是鞭刑,通常挨上一鞭子需要休养一年才能挨第二鞭子,他数了吴颜的三宗罪,意味着吴颜要承受三道鞭刑。
“爷爷!”吴谩语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苦口婆心地劝道,“小颜本来身子就弱,一鞭子都受不了的!”
“是啊父亲,小颜是孩子里头身体最弱的,他是有错,但民众并没有责怪他,不至于受鞭刑啊……”
吴颜的妈妈更是声泪俱下,儿子刚一回来就要遭受如此待遇,她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登时碎成了无数片。
几人纷纷给吴颜求情,吴敬堂却负手而立,置若罔闻,闭着眼睛默了许久。
“从今以后,你自由了,你想跟谁在一起,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老人家缓缓睁开眼睛,声音低沉有力,饱含沧桑,“吴家家法惩戒的只是吴家人,是否受罚,由你自己决定。”
说完这番话,老人家便踱步离开了。
“小颜,快起来吧。”
吴妈妈立刻把自己的儿子扶起来,摘下他的眼罩,乍然出现的亮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闭紧眼睛皱着眉头,还没来得及适应光明,就被人拥入了怀中。
“小颜……”吴妈妈边哭边抚摸他的后脑勺,“十九年了,妈妈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抱你了……”
吴颜大脑轰的一声,不知有什么炸开了,内心深处那块守了十九年绝不会暴露给人看的黑暗角落突然射进了阳光,整个人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吴谩语问:“小颜,你到底怎么想的?是受罚呢?还是不受罚呢?”
吴颜嘴唇微微颤抖,鼻头酸酸的,内心却满满的。
他本以为这一刻自己会恸哭,结果他却不自觉地笑了。
笑得虔诚而纯真。
笑得含蓄而满足。
片刻,他释然地叹出一口气,试着从记忆中找到那个窝在母亲怀里撒娇的自己,抬手拥住抱着自己的中年女人,把下巴埋在她的肩头:“妈,你评评理,姐这是要把我往外头撵吗?”
……
……
半个月后,第七区机场。
“快看,那是不是那个搞同性恋的王子啊?”
“应该是吧?”
“真人好帅啊!皮肤好白,少年感很足啊,就跟高中生似的!”
行李提取处,乘客们——确切说是女乘客们都忘记提取自己的行礼,对着那个头戴着鸭舌帽的黑发青年行注目礼。
大家窃窃私语着,突然就有人发出了土拨鼠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我天,这一对颜值太能打了吧?!”
“果然帅的都去搞基了,可是我还是好激动啊啊啊啊!”
江东再次买通了张初,从人群中一眼锁定那个单薄的身影,也不吱声,飞速地跑到人家身后,抱起人家的双腿就转起了圈圈。
吴颜吓了一大跳,旋即脸颊猝地爬上了一团红晕。
他开心地揪住心上人的耳朵,反正他的恋情已经被整个凯斯大陆围观了,因此再也不想含蓄婉约了。他大声说:“臭小子,你哥哥我回来啦!”
江东被他的大嗓门震地猛然一怔,一颗心盛着满江的春水立时漾了出来,他兴奋地大喊:“欢迎回来!今晚大战三百回合,谁先说停谁洗碗!”
吴颜早就料到这小子不会说出正经话,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游刃有余地接招:“你他妈给老子要点脸!”
吴颜还剩下两道鞭刑,需要两年内还完,这样也好,他和江东在第七区定居,倒是可以以此为借口回家看看。
亲情是一门必修课,他落下了整整十九年,一时间也无法无障碍地融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他可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