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进了后院,我则在家丁的守卫下,坐在客栈大厅等着,闲得无聊,便戳了戳大舅舅,还有很多细节我也想知道,但母亲和父亲并未告诉我。
我也不知大舅舅会不会告诉我,不过他如今正醉着酒,说不定能套出一点话来。
我蘸了些茶水,洒在了舅舅的脸上,他胡乱地擦了一把,才睁开眼看着我说道:“淳哥儿,你怎么在这儿?”
“那舅舅又为何在这里?”我歪着头看他,不答反问。
“我来看云云的。”他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似乎,有些不太高兴,还带着些许哭腔,我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
“我每年都来见她,可她从来不见我。”
用眼泪自他眼中滑落,入了他的鬓角消失不见。
我看着大舅舅的鬓角已经染上了华发,他也是有年纪的人了,竟然还沉溺于情爱之中。
这又是让我觉得费解的事情,或许我还小,总觉得这世上的诸多事情,都比情爱要来得重要一些,比如民生大计,比如天下苍生。
若因为小情小爱而将万民置于水火之中,那如何称得上明君?
我立志是要做一位明君,名垂青史,若是不能称帝,那便做一个贤德的太子,能为天下做些实事也是好的。
毕竟在我心中,母后一直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
只是碍于他是女子的身份,那些朝臣们,不同意她改立国号而已。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们可以慢慢来解决。
“她就这么重要吗?”我歪着头问他:“竟然见不到面,就让大舅舅这样伤心,那你怎么不撬开她的家门,让她见你?”
这也是让我觉得能以理解的地方。
明明这么想要见面,那竟然到了地方,又为何不能找机会去见面?
难道就因为她不愿意与他见面,就不见面了,只自己在这里悲春伤秋?
大舅舅满脸苦涩,摸了摸我的头说我还小,不懂这些事情。
可我并不小了。
我已经有十岁了。
该懂的事情都懂了,再过几年便要娶太子妃了,难道,我还不懂?
“既然大舅舅这么认为,便这么认为吧。只是我还是不明白,在大舅舅心中是首位,边疆守护一方安宁更重要,还是这位姑娘更重要。”
我心中取了促狭的心思,便问道:“若是两军交战,敌国首领将舅舅的心爱之人帮到阵前,要大舅舅在忠君爱国和儿女私情之中做抉择,大舅舅当如何选?”
大舅舅明显一愣,然后便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道:“我会保护好她,绝不让她被敌军绑走。”
“哦,”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可我也不清楚我自己想要怎么样的答案,只觉得,这个问题约莫是无解的。
但这并不妨碍我继续和他扯闲篇。
“大舅舅你迟疑了,你并没有毫不留情地选择保下她的性命。”我故作高深地说:“是因为在你心中,两者的地位等同,所以导致您无法做出抉择。”
我顿了顿,最后说的:“所以,你还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爱她。”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不要在这里胡说。”
大舅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了,我却并不在意。
“大舅,倘若我现在告诉你边疆大军压境,你是会留在这里继续等她与你见面还是回到军营之中,备战迎敌?”
这次大家并没有质疑,立刻说道:“自然是回到军营备战。”
“他这次不与我相见,还可以等下一次,可若我不回去,国门或许就守不住了。”
他说完这些似乎酒已经醒了一半。
他眼里幽深一片,看着我陷入了沉思。
我也不多说话,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所谓顿悟,也不过就在片刻之间。
“好小子,你这口才……日后上朝,恐怕也不会吃亏,日后记得多护着你娘。”
他坐起了身,拍了拍我的肩。
看着坐起来和我站着一般高的大舅,我心情顿时不好了。
我都十岁了,竟然还只有这么点高!赶明儿回去得找太医院问问,到底怎么样才能长成一个芝兰玉树的公子。
我有些沧桑地看了看客栈的屋顶,果然,长大了就是烦。
大舅在客栈里要了一间上房,打算休整一会儿。
“你一会儿告诉你娘,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吃了晚饭就会回军营。”
我想,他应该还是想要见一见他心心念念的云儿。
“行,”我点头说道:“这话我会跟母亲说的,您先去休息吧。”
扶着他回了房间,在门口便听到他嘟嘟囔囔自语:“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是时候该放放下了。”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母亲身边的妈妈过来叫我,她眼眶红红的,像是才哭过。
我叹了一口气,心知那位云姑娘,恐哪怕真的是命不久矣了,多半是要母亲过来托孤的。
我随着嬷嬷入了后院,看着病榻上躺着一个皮肤苍白的女子,看着容貌比母亲要年轻很多,只是透着灰白之气,像皇宫里毫无生气躺着的父皇。
“你是纯哥儿吧?”
躺在床上的女子,冲我招了招手,又对旁边的妇人说道:“沐雨,你看我还是幸运的,在临死之前竟然能够见到淳哥儿。”
我躬身行了一礼,喊了一句云姑姑。
礼貌又疏离。
“小时候还抱过你。”云姑姑笑着对我说:“我离京的时候还打算将你偷偷地抱过来。”
我一愣,下意识地反问:“那怎么没有抱?”
“你那时候太小,偷着抱出来,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沐雨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说道:“几个月大的小子,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脾气,动不动就掀桌子……看到不顺眼的人,便冲着人家身上撒尿。”
众人听完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有我听得满脸窘迫,有种不该过来的错觉。
我都已经十岁了,是不是该给我这个十岁孩子一个面子,不要一直逮着,之前的那点事儿说个不停……
这小孩子嘛,控制不住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