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无双是不认识苏战的，只当他是个被误伤了的普通人。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阿默看着苏战的眼神很复杂，似乎想杀人。
我摸了摸下巴，乘着他送碗回后院的时候，问阿默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认识这个带回来的人？
我俩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说并不认识。
我也就只当他不认识。
一行五人之中，我成了神秘的客栈老板。
终于当我再一次端着碗，对众人说到今日吃面时，有人忍不住了。
“为何又吃面？我不吃？”
最先发脾气的是，甚至只有五岁的苏战。
他把我端上桌的面全部都扫在了地上，带着几分委屈地看着众人。
我嘴角抽动，冲着沐雨和阿默使了个眼色，说道：“把他给我摁住。”
我自己则是抄起了藤条做的扫帚，开始抽他。
我早就这么做了。
十四岁的苏战，在战场上差点丧命，以至于回来之后性情大变，变得稳重冷静。
但五岁的苏战，只是一个被娇养长大的熊孩子罢了，真是……不打不行。
我一边抽他一边说道：“你到现在是什么光景？战乱啊，你可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啃树皮，挖野菜吃？”
“这么几碗面，已经是顶好的吃食了，你犹不知足，自己不吃就不吃，竟敢把面给摔了。”
“你若我不愿吃，今后都不用吃。”
我不知道“五岁”的苏战到底听进去多少？只见他眼圈泛红，骂骂咧咧，一点儿也不晓得自己的错。
我气急，对阿默说道：“你带他出去，看看外面别人是怎么生活的，他说还是觉得我们亏欠了他，就把他扔在外面。”
阿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里有浓烈的情绪波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我还在气头上，明明注意到，却假装没有看见。
或许他想说什么，我其实心里明白，只是单纯地不想听他写出来吧。
阿默拎着苏战的后脖领子，将他押着出了驿站的门。
戚无双苍白的脸上更加没有血色，他问道：“苏……掌柜，你刚刚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你以为，花的是谁的钱，是那些老百姓的钱。”我心中有气，对着所有人都没了好态度，言语变得更加犀利讽刺。
“挑起战争的人自然是不懂民间疾苦的，真想把他们一个两个绑了，丢进了明窟里生活几天，他们就明白了这世上什么才是最可贵的。”
戚无双放在腿上的手握紧了，半晌他才问道：“依掌柜所见，你觉得那些难民变成这样是打仗引起来的。”
我点头称是：“就是自然。”
“若无战争，那些蛀虫又如何光明正大地欺压百姓？”
我知道，戚无双并未失忆，他从来没有问过我的身份，却能喊出我的姓氏，只怕是已经猜出了我是谁了。
既然他愿意假装不认识我，我也愿意承他这个情。
“以盛国为例，他们在挑战战争之前，已经将朝堂上的贪官污吏全部都整治了一遍，充盈了国库，又整顿了吏治。”
“可这一路走过来你也看到了，盛国的百姓过得依旧猪狗不如，他们既无存粮，也无余钱购买粮食，也就只能吃野菜。”
“你看饶是那些贪官污吏都已经被整治了，却还有人顶风作案，做新的贪官污吏。”
“不过是因为那些做官的，不把人当做人罢了。”
“仗打的时间越久，消耗的便是两国的国力，受苦的是两国的百姓。”
“战争于普通人而言，终究只是噩梦罢了。从来都没有任何好处。”
我正在气头上，也没有想着好好地组织语言，东拉西扯地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我不知道漠北在战争之前做了什么。
或许戚无双也有想过如何安顿那些百姓。
但就我一路的所见所闻，几乎聊胜于无，我对戚无双说：“你现在还受着伤，若是想出门看看，可以让沐雨陪着你，免得又被战争卷入其中了。”
说罢，我便回到了房中，找到了一些干粮，分成了四份，没准备苏战的。
苏战是伤了脑子，心智不知怎么的回到了四五岁孩童时期，但身体还是成年人的，只饿上两顿，不会有问题的。
我可真是个好心人，竟然还想着在这乱世里养活他们。
戚无双的伤很重，能救回来也是因为他常年习武，身子底子好的缘故。
只是，等他们四人回来之后，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尤其是苏战，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他挣脱了阿默的手，冲到了我的面前，睁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问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吗？”
“是不是姐姐觉得我不乖，所以会安排的旁人演的这一出戏？”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被一个年近三十的青年人喊姐姐，这种反差有点大，我有点受不了，冷着脸让他别喊我姐姐。
其实我并不相信他失忆了，直到他追着我喊姐姐……
苏战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了活下去，而做小伏低？
“我连饭都吃不起了，我上哪去给你找这么多人来陪你演一场戏？你当你是谁？”
“阿默，你把他绑在那根柱子上，今日一天都不许他吃饭，只给他喝一点水，饿不死他就行。”
我是真的动了怒。
这次，苏战倒是没有吵闹，而是静静地看着我问道：“姐姐，我知道错了，今日一天，我不会吃东西的，不必绑着我。”
我挑眉，问他：“那你倒是说说看，你都看到了些什么？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
沐雨看着我，又看了看阿默，她其实是想告状的，但又觉得这样做也许是好事，终究没有开口。
“易子而食。”苏战垂下眼睑，整个人都笼罩在不安和恐惧中：“那些只有四五岁的孩子，被大人们当作货物一样交换，然后当作两脚羊一般食用……”
“他们怎么能这么做？那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苏战抱着头，他问：“我不是他的孩子吗？他为何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