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朱元璋就笑不出来了,此次北伐可没有前两次那般顺利。
顺帝死后,太子继位,是为昭宗。此时的昭宗三十三岁,自大都城破后,被明军两次大举北伐,东奔西逃中,昭宗终于成熟了,他开始悔恨和反思自己当年的种种举动,是他间接害死了脱脱,高邮一战本可彻底按平红巾军的气势,但临阵换将,大军自散,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是他令元廷内部分崩离析,为了早点当皇帝,迫使顺帝禅位,他和母亲奇皇后,结党营私,排斥异己,甚至引发内战。元军一直保持着相当的战斗力,都是自己乱来,给了红巾军一次次的机会,尤其是那个朱元璋,没有元廷的内斗和接连昏招,他一个叫花子怎么可能变为九五之尊的皇帝。
昭宗力图恢复中原,中兴元朝改年号为“宣光”,取杜甫《北征》诗中“周汉获再兴,宣光果明哲”之意,欲图成为周宣王、汉光武帝那样中兴国家的杰出君主。随后昭宗延揽四方忠义,以为恢复之计,起用哈剌章等有大局观的官员,振奋图强,不再保守。王保保是大元最后的战神,因当年王保保不出兵逼顺帝退位,昭宗和王保保之间关系破裂,此时昭宗不计前嫌,拜王保保为都总兵、河南王、中书右丞相,军政大权全交给王保保,以示信任和器重。
大明在北方分布着大量的情报人员,有检校锐士,各驻军也有专门的斥候,蟋蟀就带着一组人在乌兰巴托附近,他们扮作是商人,趁机打探消息,蟋蟀本就是色目人,三个组员,两个汉人和一个色目人,可他们都是穿着西北色目民族服饰,都会蒙古语。北元和明朝处于敌对关系,极为忌讳汉人,巡逻的士兵查岗严密,蟋蟀和组员们乔装打扮很成功,北元的士兵没有对他们进行仔细盘查。
天策桓桓控上游,边庭都付晋藩筹。河山表带连中夏,风雪洪蒙戍北楼。和林蒙古高原的中心地带,草原帝国的重要城市,窝阔台曾建都于此。忽必烈建元后,南迁汉地,此地不再是首都,但依然是元朝岭北行省首府。昭宗现就在和林,乌兰巴托距之不远,蟋蟀等人借经商,兜售货物,和人们交谈,很快就打探到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
检校的报告,还有其他驻军斥候的情报,一并南下,送到了朱元璋手里。
朱元璋召集将领和大臣开会,商议第三次北伐之事,与会者赞同北伐和存疑的各占一半,且理由都很充分,赞同者认为兵贵气势,前两次北伐极为成功,打得北元兵残地失,连顺帝都忧郁而死,新君继位,立足未稳,此时出兵,能将元室根脉连根斩断。存疑者认为很多迹象可表明,昭宗已有悔恨与振作之势,当年因急于做皇帝,得罪了很多大臣,昭宗主动认错和改正,获得了大臣们的支持,还与王保保和好,君臣协,将相和,不可轻敌。
最终决策权还在朱元璋,他认为王保保狡猾狙诈,使其在,终必为寇,不如取之,永清沙漠,决定发动第三次北伐。
洪武五年正月,明军三路北伐行动。15万明军分为三路,中路大将军徐达由雁门直趋和林,摧毁元朝的指挥部;东路左副将军李文忠由居庸关至应昌,然后直扑土拉河,从西北面袭击和林;西路征西将军冯胜出金兰取甘肃,作为疑兵,迷惑北元。
三路大军试图将北元全吞,王保保沉着应战,先是佯败,诱敌深入,大破明军,中路徐达部阵亡万余精锐,受伤数万,东路李文忠部在漠北亦是损失惨重,无功而还。倒是作为疑兵的西路冯胜、傅友德部连战连捷,占领北元的甘肃全境。
此役挫败了明军的锐气,保住了北元的命脉,对明朝而言,君臣将士都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自是明兵希出塞矣,由攻转守。王保保名震中原,民间如果有人做了点小事就自夸的话,人们就会讥笑这人说:尝拿西边王保保来耶!这话成为明人的一句谚语。
明军退兵后,蟋蟀和其他四个检校小组随军南撤。一回到应天,蟋蟀就直奔雨花台,雨花台西侧,有个小林子,林子后面有个废弃的破庙,他们三兄弟常在这里碰面。
蟋蟀到了破庙,赵贵方和罗恒果然在那里,将近九个月了,三兄弟受皇帝指派,各到北、西、东南三地去办不同的差事。罗恒去西边是带着一个小组监视廖永忠,廖永忠是朱元璋手下作战最凶猛的战将之一,几乎可以和常遇春匹敌,只是为人粗鲁,有勇无谋,罗恒想不通,这样没有心机的将领,为何还要派检校小组去监视呢?
三兄弟大半年来才第一次见,自是少不了问候和寒暄一番。蟋蟀急着跑来,是他要向赵贵方说一些关于吉雅的消息,他在乌兰巴托打探军情时,没忘了老大的事。从至正二十二年起,脱脱就洗清了罪名,家族复兴,他的儿子和侄子都在北元做高官,哈剌章还是元昭宗倚重的重臣。要打探到脱脱家族的人的消息,并不太难,蟋蟀打听到了吉雅的消息,但不知其下落。
听到这里,赵贵方和罗恒都是一头雾水,罗恒叫蟋蟀莫打哑谜,说清楚。蟋蟀歉意的笑笑,听他继续说来,赵贵方和罗恒这才知道,原来吉雅看破红尘,皈依了佛门,出家了,至于她在哪个庙宇,或是做了云游僧尼,脱脱家族的人都不知,吉雅已经很多年没有与亲朋联系,似乎从这人间消失了一般。
赵贵方一脸颓然的坐在满是落叶的石凳上,呆呆的望着地上,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
罗恒劝道:“有缘无分,不少男女就是如此,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老大,你可以放下她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蟋蟀附和道:“是啊,老大,凭你的武功,人才,智谋,百花随便摘。”
赵贵方摇头苦笑道:“我现在的武功,只有以前的十分之一。”
听了这话,罗恒和蟋蟀都是大惊,自从和赵贵方再度相遇,这些日子里,赵贵方都没有再展示过武功,罗恒和蟋蟀都明显的感觉到,赵贵方的气色没有以前好,在监牢关了十多年,武功应该也退步了不少,可两人都没想到,会锐减九成,这是何缘故?
这个问题,赵贵方自己也想过,他没完全想清楚,只能有些模糊的猜测。第一个原因是在监牢里,恶劣的饮食和环境,没法像在七扇门里那样练功。第二个原因,这更主要,就是右胸的伤,他幸而未死,可那伤太过巨大,右肺都被重创,外部皮肉痊愈后,内部的肺部组织受到破损,不可能回归正常,即常说的元气大伤,无法复原。还有个原因就是赵贵方的火云真气自己变了,以前是阳刚猛烈,所向无敌,现在变为了醇和柔顺,用来强身护体倒是可以,但攻击力大减,赵贵方自己也试过,譬如他以前随意拍出一掌,能将一棵大树直接拍断,现在再拍,大树顶多晃几下。
罗恒忽然说道:“老大,也不用多虑,现在的检校和过去的七扇门还是有所不同,只需监视即可,不用行动,不用出击,武功用处不大。我等只负责把情报拿回来,报上去,处理人是皇帝,是朝廷。”
“罗学士,就别安慰了,心意我领了。”
赵贵方拍了拍罗恒的肩膀,淡淡一笑道。
虽是表情平静,可是赵贵方心中实则不甘,曾经能和超一流高手对决的武功丢失了,可不是谁都能提得起放得下,无论是好学问,还是独门绝技,还是盖世神功,要想形成,不知多少岁月汗水心血才能凝结而成,就这么没了,任谁都不甘心,好比一个学子,十年又十年,寒窗苦读,满腹经纶,学问大成,马上要参加科考了,却遇到发烧或头被撞,脑子弄糊涂了,以前背诵的学到的领悟到的,全忘了,那个学子会不会发疯要寻死?
还有更大的不甘心,就是吉雅,若蟋蟀打听的消息完全属实,吉雅在某个庙里,或者是云游僧尼,全国的庙宇加起来几十万个,要找个尼姑,那不等于大海捞针,且女尼身份通常要隐藏起来,比男性的和尚更难找。至于云游僧尼,天大地大,人海茫茫,要想碰到,比被雷打的几率还小。虽然赵贵方告诫自己,不要去找吉雅,不要打扰她的生活,那只是自己骗自己,他是多么想再见到吉雅,哪怕一面,哪怕远远的望一眼都行,可惜他连吉雅也丢失了,彻底的丢失了。
见赵贵方神情不对劲,怕他过于悲伤,蟋蟀决定转移话题,连问罗恒那边办的什么任何,进展如何。
罗恒张开嘴,又马上闭上,蟋蟀会意,窜到了庙门外,到处张望了一番,周围没人,连只鸟都没,确认安全后,才走回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