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送行
曹给非2024-09-23 12:552,899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王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大都北的一座十里亭,别儿怯不花凭栏而望,嘴里念着李白的《菩萨蛮》,李白这首词写的并非幽云地区的景致,不过此时别儿怯不花发觉,他现在看到的景象,竟和那词里的意境很接近。

   很快朝廷下了一道诏令,罢去别儿怯不花左相职位,贬谪到渤海县养老。

   这个诏令一出,顿时朝廷砸了锅,这五年来,别儿怯不花和太平相继为宰相执掌,其余韩嘉纳、秃满迭儿等都是各部大员,别儿怯不花一党把揽朝政,无人可敌,作为首揆的别儿怯不花被罢去,还被谪贬边远之地,这说明了什么?

   别儿怯不花一党的核心成员,以及走得近的官员,那是惶遽不安,提心吊胆,可什么也做不了,当初他们攻击脱脱,令其被迫写辞呈,脱脱复位要治河,他们也上疏反对,脱脱绝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的,即使求饶,脱脱也未必待见。

   那些别儿怯不花一党的边缘成员,关系疏远的官员,他们就开始活动了,他们要同别儿怯不花划清界限,便纷纷活动起来,有的向脱脱身边的官员示好,希望他们能帮自己说点好话,有的上疏支持治河,并不懂装懂的提出了一些治河的办法,专业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

   一个车队向安贞门方向缓缓开去,大都北面城墙有两个大门,向西北走健德门,向东北往安贞门。北边的两个门还有个含义,就是戴罪之身、谪贬和发配者所走的门,譬如从南边抓回来的逃犯,最方便是从丽正门直接押解进来,可为了表示其戴罪之争,要绕行到北边,从安贞门进入。

   这个车队就是别儿怯不花的,中间那辆就是别儿怯不花的,其余的为其妻妾子女,仆人步行跟随,一前一后是骑马的护卫,别儿怯不花虽丢了左相职务,可他的贵族出身并未被褫夺,有资格令护卫护送。

   没有官员,没有朋友来送行,别儿怯不花并不奇怪,现在的局势,人们和他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主动来沾霉气呢。

   车队出了安贞门,没开出多远,到了一处十里亭,别儿怯不花叫车队停下。

   十里长亭,又叫十里长亭,秦汉时每十里设置一亭,以后每五里有一短亭,供行人休憩,亲友远行常在此话别。十里亭是送别的地方,管家很是好奇,看这样子,不会有人来送别啊。

   别儿怯不花走到了亭下,边看风景,边等一个人。

   未久,来了一个马队,中间一骑是脱脱,左右是几个中书省的官员,后面是中书省的卫兵。

   下了马,脱脱径直走去亭子,别儿怯不花站在亭中,往下斜瞟了两眼,很是孤傲状,不过马上收敛起来,还笑称丞相大人。脱脱此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直呼其名不好,叫对方的字,巧了,两人都字“大用”,脱脱只好回称前辈。

   脱脱问道:“前辈,相约在此,难道有何见教于晚辈?”

   别儿怯不花一脸正色道:“我今日败走麦城,乃技不如人,不能怪谁,再者,丞相也曾罢相,因我等之故,恩怨难免,勉强扯平。今日请丞相来,不论个人恩怨,只说国家大事。”

   在被贬谪后,还能说出这番话,而且观其神情颇是诚挚,并非伪装,这份胸襟令脱脱自叹不如,他深深一拜道:“请前辈赐教。”

   别儿怯不花望了望亭下的一条小河,长叹道:“大用啊,这河治不了,也治不得。”

   专程被叫来,脱脱还以为别儿怯不花有什么重要的事托付,没想到还是要反对治河,他心中有些恼怒,忍住不发,问道:“水患一年甚过一年,我大元朝廷就快淹在水里了,为什么前辈说这河治不了,也治不得?”

   别儿怯不花拈着他黑白参半的胡须,说道:“于江山社稷的长远而言,于天下民生而言,这河是要治的,可于时局而言,这河治不得,我就怕河治不了,反生变乱。”

   脱脱问道:“治河上为江山,下为百姓,缘何生变乱?”

   别儿怯不花说道:“建城,开河,治河,都是大兴土木。自古大兴土木都耗费人力物力无算,很多朝代也是因此而亡,秦朝修长城凿灵渠,隋朝开运河,虽泽被后世,可秦隋皆不二世而亡。”

   脱脱说道:“古有古法,今有今法,古今不一也,应时而变,方可对当今有所补,若是墨守成规,任灾祸横行,就是铁桶的江山,固若的金汤,也会腐坏。”

   别儿怯不花嘴巴张开又闭上,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丞相既然心意已决,我也劝不动你,就姑且当没听过。”

   脱脱又问别儿怯不花,临行前还有其他指教没有,别儿怯不花摇头示意,脱脱行了个礼,转身要走,刚走出两步,别儿怯不花在背后问道。

   “那些材料是哈麻搞的吧?”

   听到此言,脱脱站住了,他有些好奇,别儿怯不花为何忽然问这个,他又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对方,这些材料不是哈麻弄的,是七扇门弄的。

   “丞相不愿说就算了,您请吧,不过注意点,哈麻很会搞材料的。”

   见脱脱不愿回答,别儿怯不花也不愿勉强,他走到亭子边上,又看清风景来,他背对着外面,显然是不想再对话,脱脱也不想再多逗留,快步下亭去了。

   脱脱回到马队,上了坐骑,这队马队转头向南而去时,那边也传来马的嘶鸣声和车轱辘的响声,别儿怯不花动了,缓缓向北而去。

   脱脱策马南归,他要赶回中书省,还有几项同六部的重要政务要商议。在中书省门口,脱脱看到了吴直方,连下马向老师行礼。

   随从将骏马牵去后面的马厩,脱脱看到吴直方肩上背着个行囊,这时他也知道了,吴直方的老仆人还带着个更大的包袱。脱脱老师这是要远行,还是回乡省亲?吴直方笑着摇摇头,说都不是,他向朝廷递了辞呈,要致仕归乡,颐养天年。

   脱脱听了大惊,连道:“老师,学生正要治河,这是国家大事,需要老师的指点啊。再说,老师身体健硕,精气不逮于壮年,好多白头翁还霸着不肯走呢,老师又是何必?”

   听到“治河”的字眼,吴直方的眼角抖了抖,他想了想说道:“治河,老夫是外行,贾鲁他们才是行家啊,我又能给你何等有用的见解呢?老夫是南方人,南方人是看不起来不显老,可身体已然腐朽,我这肺啊,受不了北方的阴寒天气。”

   脱脱歉意的笑笑,说道:“是啊,马上即要入冬,都是学生没有考虑周全,我马上派人给老师府上送去木炭,还有毛裘等取暖之物。”

   听到这儿,吴直方都不忍直视脱脱,他说的受不了阴寒天气,只是借口罢了,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大用,听说左相临走时,约你去城外十里亭见面?”

   脱脱回道:“是啊,我这不刚回来吗。”

   吴直方说道:“哎,两个大用都是人才,偏偏既生瑜何生亮。对了,他说了什么?”

   脱脱说道:“他劝我不要治河。”

   吴直方点头道:“这河真的治不得,至少现在不行。”

   一听此言,脱脱顿时惊呆了,过了会儿才说道:“为何老师也这么说?”

   吴直方不答反问:“你拿什么来治河?”

   这一问,一下将脱脱问懵了,这时几个中书省的官员出来,请脱脱进去开会,脱脱低着头,有点恍恍惚惚的,跟着他们走了,一只脚都迈过了大门的门槛,脱脱想起了吴直方,连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

   吴直方和他的老仆人已经背着行囊,往丽正门方向去了,吴直方扭头回望,见到了站在台阶上的脱脱,吴直方挥了挥手,又转过头,继续往前去了。

   望着吴直方远去的背影,脱脱有一种说不出的恍然若失之感。

   吴直方回到了老家婺州浦江,其子吴莱在城外迎接,随行的还有一个中年文士,相貌清癯,头戴文士帽,身穿青色布衣衫,清爽儒雅,他是吴莱的学生宋濂。宋濂其实只比吴莱小几岁,他也是浙东名士,因倾慕吴莱声名,投到了吴莱门下,以弟子居之,吴莱的书院东明精舍,平时也是宋濂在主持。以后宋濂的名气要大过吴氏父子,他后来修订了《大明律》,编著了《元史》,成为一代开国文臣之首,这是后话,此处不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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