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云集
曹给非2024-10-02 12:064,037

   这个行僧叫朱重八,朱家几代都是农民,没文化,家里的人都以数字取名字。朱重八的祖父朱初一,忍受不了沉重的苛捐杂税,在饥寒交迫中死了。父亲朱五四,背井离乡,流落到了灵璧、虹县,后来去了钟离东乡,靠租种财主田地,勉强维持生计。朱五四之前已经有了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迁往钟离东乡后,又生了一个儿子,按照排行,起名叫朱重八。

   至正四年这一年,朱重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黄河又泛滥了,水患汹涌,沿岸山东河南几十万人沦为难民。受黄河泛滥牵连,淮河沿岸也遭遇严重瘟疫和旱灾,朱重八的家乡就在淮北的濠州。

   朝廷发布了赈灾的诏令,还真的拨了赈灾粮食和物资下来。可是从朝廷到各行省,再到各路、州、县,层层克扣盘剥,一把米,到了百姓手里,就只剩糠了。

   灾难到来后,四月初六,朱重八的父亲饿死,初九,大哥饿死,十二日,大哥长子饿死、二十二日,母亲饿死。眨眼间,偌大的一个家庭就只剩下了朱元璋和他的二哥朱重六相依为命了。

   亲人就在自己面前死去,朱重八却毫无办法,他痛哭,他诅咒,可这都没用,而且他要面对一个大问题,将亲人给埋了,若是一直放着,尸体腐烂,会引来更大的瘟疫。家徒四壁,没有棺材、没有寿衣、没有坟地。为了埋葬亲人,朱重八和二哥不得不去哀求地主刘德。但刘德不但不给他们一点土地,还将他们从家里打了出来。

   哥俩别无他法,只能用草席盖着亲人的尸体,然后拿门板抬着到处走,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地方埋葬父母。可是天下虽大,到处都是土地,却没有一块是属于他们的。

   幸好有好心人看到他们确实可怜,终于给了他们一块地方埋葬父母,朱重八和二哥抬着亲人的尸体要去埋的时,却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尸体和泥水混在一起,被崩倒的土压着,根本分不清尸是尸,泥是泥,哥俩只得将那些土堆当作了亲人的坟墓。

   没有土地,屋子还垮了,走投无路的朱重八去了附近的皇觉寺剃度出家,他在寺里每日扫地、上香、打钟击鼓、烧饭洗衣,还受到老和尚斥责,他只能忍着,在寺里还有口饭吃。不久,当地闹饥荒,寺里得不到施舍,住持只好打发和尚们云游化缘。

   化缘只是好听些的称谓,其实就是乞讨。朱重八边走边乞讨,他从濠州向南到了合肥,然后折向西进入河南,到了固始、信阳,又往北走到汝州、陈州等地,东经鹿邑、亳州,那几年里,他几乎走遍了淮西的各个地方。

   所谓的云游,听起来飘逸,其实艰辛得很,走路全靠双腿,朱重八穿城越村,挨家挨户,山栖露宿,这是身体上的煎熬,还有来自内心的煎熬,乞讨的人是不会受到尊重的,冷嘲热讽,赶走骂走都是平常,还有的人讨厌乞丐,派家丁用棒子打,放狗来咬,如此对待,乞丐就不是人?

   赵贵方也有过不幸的过去,他幼时就死去了父母,好在柳玉书收留了他,还带他进了六扇门,学到一身本事;被冤枉下狱,秋后就要问斩,好在赵贵方挖地道,逃了出来;出了地牢,又被迫加入七扇门,难得自由,残酷的训练和考核,没完没了的任务,可平心而论,七扇门给的生活条件都不错,吃穿住行都不用考虑,在外面的世界,并非天堂,感觉乱世就要来了,到处都是流民和乞丐,路边经常能看到死尸,某种意义上讲,七扇门还算是个庇护所,能活下去,所以有被准许离开的锐士,最后又回来了,正是此理。

   听了朱重八的讲述,赵贵方才知道了什么叫悲惨,家人一个个在自己眼前死去,却毫无办法,连埋葬的地方都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便是如此吧。

   听完了故事,吃完了烧饼,赵贵方恢复了一些力气,拍拍手,起身欲走。

   朱重八抱拳道:“请问恩人尊姓大名,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

   赵贵方淡淡一笑:“有要务在身,不便相告。你已经报答了,不必挂怀。”

   吃过烧饼之后,赵贵方恢复了一些力气,拍拍手,起身欲走。

   已经报答了?朱重八一副迷惑状,赵贵方摸摸肚子,“我都快饿死了,幸亏兄弟的饼,这也是救命之恩啊。”朱重八也是憨厚的一笑:“侠士真会说笑。”

   两人抱拳相别,朱重八的光头慢慢消失在远方。

   赵贵方走出没多远,见到一个光头慢慢浮现在视野里。

   赵贵方以为是朱重八,伸出手要打招呼,却听到几个人的说话声,发觉不对,连找个地方隐藏起来。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个光头是刚交手过的彭莹玉,赵贵方凭借火云神功,勉强可以在彭莹玉手里走几招,可他的内功,还有武学底蕴,哪里是彭莹玉的对手?用不了二十招,赵贵方就得倒下,所以他使出了“大象于地飞龙在天”的招式,龙象般若功乃是刚猛路数,这一招是龙象般若功唯一逃命的招式。

   彭莹玉领着他三个弟子,走到一个三岔路口,停住了。他拿出一张图纸,手指还在上边点了点,三个徒弟也围了过来,还说着什么,由于隔着距离,藏在乱草堆里的赵贵方听不清楚。

   赵贵方想将头伸出一些,可马上又缩了回来,他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彭莹玉四处张望着,而且神色警惕,难道又被这胖和尚发现了?

   彭莹玉径直往两条路中间的草丛中走去,他三个弟子有些诧异,可还是跟了上去。彭莹玉在一棵小树上拍了拍,地上无端端的出现了一条路。

   当彭莹玉一行走过后,路又消失了。

   乱草堆里的赵贵方揉揉自己的眼睛,他几乎不相信眼前看到的。

   一个极其隐秘的树林里,天然的雾霭和烧香的浓烟,混在一起,将树木包裹在其中,里外透着一股神秘的味道。

   一朵朵纸白莲叠成一个廊大的圆形拱门,里边人影攒动,不知有少人。

   听到里面不断传来白莲教的念词“天将大乱,浩劫即来,弥勒下生,明王出世,换乾坤,换世界,光复正统,天下太平。”

   循着彭莹玉走的那条路,赵贵方进入了暗道,来到了这片密林,他四处环顾,观察形势,他见这周围烟雾浓密,能见度低,借着这一优势,悄悄潜进门内,躲在一堆废纸和杂物后边,居然没人发现。

   里面还别有洞天,外围盘膝坐着一圈的教众,头戴红布巾,闭着眼睛,虔诚的念着祝词。教众身边均匀的分布着四个神坛。

   往里是一队精干之士,来回巡逻游弋,守卫着一个营帐,这营帐也做得如白莲花一般。

   营帐的门打开了,里面有一人向外招了招手。

   俄而之后,外边坐着祈祷的教众,排着队,从圆形拱门鱼贯而出。

   教众走尽后,变得平静起来,烟雾渐消,天色也变得清灵起来。

   营帐内人影缓缓的动着,从里边传来说话声,可惜赵贵方隔得太远,听不清楚。

   赵贵方刚想潜进一些,却听营帐里大喝一声“出来”。赵贵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战战兢兢,震恐不已,浑身都是冷汗,这里高手众多,还有彭大和尚在,他还能让自己活着逃出去?

   营帐门大开,里边的人全出来了。

   隔着大门不远的神坛,有了动静,一处像是被人丢弃的衣物,居然动了,变成了一个人,赫然正是邱长清。

   赵贵方想起来了,邱长清曾在七扇门里用东瀛忍者的训练法来训练七扇门的锐士们,他还讲过五行遁法,金木水火土皆可行影遁,邱长清去过东瀛,他应该也学了一些五行遁法。

   一个戴着红头巾的汉子站在大门中间,此人四十左右,身材颀长,面相俊朗,一对眸子甚是有神,他就是北方白莲教教主韩山童。两个人站在了韩山童左右,这都是赵贵方见过的,刘福通和杜遵道。这三人身后还站着四人,赵贵方没见过他们,可在七扇门外侦细作们绘制的人物画像上,赵贵方知道这些人是谁,罗文素、盛文郁、王显忠、韩咬儿,这四人都是北方白莲教的骨干级人物。

   韩山童这一众人都戴着红头巾,韩山童的额头上系着一条金黄色的带子,象征其教主地位,彭莹玉和他三个徒弟也出来了,他们站在偏左的位置。

   赵贵方这时不得不佩服邱长清的胆识,邱长清面对一大帮人,毫无畏惧,还和彭莹玉别有意味的对视了一番。

   “地隐术,辛灵子的看家本领,绝迹江湖十余年,又再现了。”

   韩山童居高临下,指着邱长清嘲笑起来。

   邱长清抱拳道:“与韩明王和彭祖师二位相比,这只是雕虫小技。”

   “辛灵子,你个狗贼,往年出卖武林,前几日又剿杀我教兄弟,天地不容!”

   邱长清的“谦虚”,却马上换来了刘福通的怒吼,前段时间,刘福通遭到七扇门的突袭,那个小组正是赵贵方带队,刘福通在悍不畏死的手下们掩护下才得以逃脱,那些手下都被七扇门给杀了,面对七扇门三大统领之一的邱长清,刘福通岂能不怒?

   邱长清连说道:“各位且听我解释。”

   “到十八层地狱解释去吧,杀!”

   杀气腾腾大叫的是韩咬儿,北方白莲教中,韩山童被尊为明王,刘福通和杜遵道为左右护法,罗文素、盛文郁、王显忠、韩咬儿为四大金刚,罗文素和盛文郁,是人如其名,倾文雅,而王显忠和韩咬儿偏勇武,脾气也颇为暴躁,他们的不少兄弟死在七扇门手里,心里都憋着火。

   韩咬儿拿起一把硕大的剪刀,冲了上来,向邱长清的脖子剪去,王显忠大叫着杀,带着三人也冲了过去。

   那些护卫们,要报兄弟们被杀之仇,拿着各式武器,冲杀上来,和韩咬儿等人一起,形成了铁桶阵,誓要将邱长清杀掉。

   韩山童捻着胡须,静静的看着,似是眼前的厮杀与他无关。

   邱长清被重重围困,只得挥舞长剑,奋力迎战,他刺倒了几名敌手,却令其他围攻者更为疯狂的进攻。

   彭莹玉走了过来,对韩山童劝道:“韩兄,听他解释后,再做处理也不迟。”

   韩山童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面部的肉扭动,双眼微微发红,忿然道:“彭兄,这奸贼诡计多端,巧舌如簧,信不得。我好几个胞兄和知己,就是听了他的,惨遭屠戮。”

   邱长清武功虽高,可这些敌手都是有武功的,且不乏高手,在围攻之下,他渐不能支,身上已经有了多处伤口。

   见邱长清须臾即要丧命,彭莹玉更为焦急起来,要去出手阻止,被韩山童拉住,彭莹玉使出先天罡气,韩山童的手被震开了。

   “是老衲叫他来的。”

   彭莹玉沉沉说道,韩山童大为困惑,和左右的杜遵道、刘福通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彭莹玉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正在这时,忽传来一阵长啸声。

   众人正为这巨大的长啸声惊诧时,忽见一团白影冲入混战群中。那白影裹着邱长清,以迅雷之势,冲破人群,兔起鹘落间,白影已飞掠至一棵大树之上。

   “梯云纵,张老怪来了。”

   彭莹玉惊呼起来,天底下有同时兼具如此雄浑内功和高超轻功的,唯张三丰一人而已,论内功,彭莹玉或许还略胜一筹,可在轻功上,彭莹玉吃了体型的亏,没法做到张三丰这般如风龙席卷。

   “本派逆徒,贫道自有处置,定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张三丰的声音由近及远,很快消失了。

   未久,韩山童、彭莹玉一等人,收了尸体,烧了营帐,扬长而去。

   树林中吹来一阵大风,席卷起余火、香灰等物,也掀起了赵贵方身边的纸屑,露出他一张迷茫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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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七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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