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东麓照邢州,万叠烟螺紫翠浮。谁解登临管风物?枯荷老柳替人愁。
在高平休养了几天后,朴不花领着一众人去了邢州,邢州就是民间俗称的邢台。
朴不花的人马刚到,邢台的地方官员就在唐祖陵旁边安排了一个巨大的宅院安置众人,那本是一个大官的府邸,因贪腐案事发,被抄家充公,这大官的落马,就与之前七扇门反赈灾贪腐案的行动有关,如今用来安置七扇门的人,倒也适得其所。
自朴不花主掌后,七扇门围诛反民残余,捕盗剿匪,七扇门这个全地下组织,变为了半公开的情报和行动机构,亮出了身份,行事也更为“大气”起来。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还有官府派官员来接待和安置,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
没几天,巴图和李常宁统领的南方大队赶到邢台,南北汇合在一起,相互比惨起来。
凌丹以为自己的北方大队已经够惨了,可看到南方大队的惨状时,他才感觉北方大队已算幸运。
南北方的白莲教相比,北方白莲教的人力财力明显强过不少,主要归结于巨富出身的刘福通的加入,有钱招兵买马,招揽各路“好汉”,还拥有霹雳炮这样的大杀器,此次行动还令七扇门见识到了白莲教不同于普通地下教派的计谋和组织强度。南方白莲教在这几个方面都要差很多,本来南方白莲教曾比北方传播更广,信徒更多,可至元四年的那场起义失败后,南方白莲教受到严密的监视和防范,短时间内很难回复到其全盛时期,不过,南方白莲教也有着自己的大杀器,那就是教主彭莹玉。
北方白莲教在若干个省、路活动,南方白莲教也是一样,流窜在南方各省,外侦小队打探到,彭莹玉和他的核心门徒况普天、赵普胜等,主要活跃在湖南浏阳、江西万载、湖北麻城这三个地方。巴图和李常宁率领的南方大队分为三个小队,湖南浏阳一支,江西万载一支,湖北麻城人,每支小队下设若干个小组。
南方白莲教没什么组织性,而且力量薄弱,李常宁亲率的两个小队,相继捣毁了数个白莲教的教坛。在湖南浏阳,李常宁探查到了彭莹玉一伙的踪迹,知道彭莹玉到了江西和湖南交界的醴陵的罗霄山中,
擒贼擒王,李常宁率大队主力南下,到了醴陵,再往西,进入茫茫罗霄山中,罗霄山是一条南北纵横的大山脉,为湖南和江西的分界线,罗霄山又有众多次级山脉和大小山头,这些小山脉和山头,犬牙加错,中间的小片平地和谷底,就构成了一个个村落。彭莹玉带着他的门徒,进了一个山村,准备在那里传教。
李常宁率队杀入山村,彭莹玉是见过世面的人,被重兵围困,仍不慌不忙,他带着三个徒弟况普天、赵普胜、李普胜前来和李常宁谈判,他希望先遣散村民,朝廷要抓的是他彭莹玉和弟子,这些村民是无辜的,待这些村民散去后,彭莹玉带他的弟子和七扇门的人正面对战,打也能打得痛快。
李常宁还在考虑时,一个总旗却擅自出手了,他带着组员竟砍杀起村民来,这总旗入七扇门前曾是军队里的低级军官,很多驻军会去剿匪,其实土匪并不是满天下都是,没碰到真的土匪,官兵们就将山里的村民杀了,割下其头,冒充是土匪,向上头邀功请赏。这总旗沾染了军中的习气,他见彭莹玉和弟子就几个人,不足为患,若顺带多杀些村民,可以故伎重演,将这些村民的人头冒充是白莲教的乱党,那功劳不就大了?
这总旗的擅自行动,扰乱了李常宁的思绪,更是激怒了彭莹玉,这下李常宁和七扇门的锐士们既是荣幸,也是倒霉,荣幸的是,他们能亲眼见识冠绝天下的武功,倒霉的是,他们将一个个倒在这绝世武功下。
彭莹玉左手天罡掌,右手玄功决,李常宁见无法谈判了,拔出佩刀就向彭莹玉砍去,还未碰到彭莹玉身子,就被一股迎面而来的天罡掌给打飞了,另外一边,三个七扇门锐士向彭莹玉同时发动猛攻,彭莹玉的玄功决祭出,三个七扇门锐士只觉自己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明明是向前刺的剑,竟斜着一插,插进了同伴的弟子,明明是砍出的一刀,却划向了同伴的腰间。
李常宁从天上落下,不停的吐血,那三个七扇门锐士也倒在了地上,而且都死了,都死于同伴的武器下,乍一看,还以为他们是自相残杀。
那个擅自最先动手的总旗,他的组员受其影响,也是视人命如草芥,出招残忍狠毒,绝不留情,已经有好几个村民死在了他们的刀剑下。
彭莹玉大吼一声,他胖大的身体,竟高高跃起,一下变得敏捷无比,彭莹玉在天上双手合力,拍出一记天罡掌。那总旗和组员们发觉有异,扭头望向天,一股黄色的掌风从天而降,带着肃杀的先天罡气,掌风还未及声,这几人就已经被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给压倒在了地上,接着天罡掌气泰山压顶,把几人的身子竟打在地里,几股鲜血飞出,而那几人的身体却如被铁锤敲铁钉一般,深深的镶在地里,他们连惨呼都来不及,已经死了。
七扇门的人哪见过这种神功,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四散逃命,可是彭莹玉的三个弟子况普天、赵普胜、李普胜,以及村里的长老,已经组织村民们展开了反击,他们拿着简陋武器围攻和追杀七扇门的锐士,虽然他们没有武功,武器还不行,可七扇门的锐士们吓破了胆,气势全无,又心慌意乱,毫无组织性,被彭莹玉的弟子和村民能杀得是丢盔弃甲,屁滚尿流。
重伤的李常宁在一个总旗和小旗的掩护下,仓皇逃出,一些武功轻功俱优的锐士们,从包围圈中冲杀出去,那些未能逃出的七扇门锐士则成了待宰的羔羊——本来他们来此是要行屠宰的。
巴图带着小队人留在浏阳,他们等着李常宁来报好消息,等到的只是重伤的李常宁,还二十来个伤痕累累的锐士。
只剩下这点残兵败将,而且七扇门的计划和行踪都暴露了,根本无法再执行任务,巴图和李常宁正好带着这剩余的人马北归,按朴不花的指令,在邢台汇合。
听完了巴图和李常宁的汇报,朴不花是彻底无语了,一大队训练有素、兵器精良的七扇门锐士,竟被一个大和尚带着他弟子和一伙村民,给打成这样。
作为南方大队的最高指挥者,巴图向朴不花请罪。李常宁连自责说,错都在他,是他低估了彭莹玉,他也听说过彭莹玉武功高强,没想到能高强到这个程度。巴图为李常宁说起话来,他认为最大的错在那个擅自行动的总旗,彭莹玉上来谈判,他却杀村民,引起了动乱,打乱了所有计划。
朴不花瞟了瞟两人,他心中很是不悦,都这时候了,你们还相互为对方说话,将责任推给一个死了的总旗?正要开口斥责二人,忽而李常宁脸色大变,他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朴不花也不忍再为难他们了,叫巴图和李常宁下去,好好歇息和养伤。
别人在养伤时,赵贵方闲着没事,在这壮丽阔大的府邸里四处逛着,他的伤很轻,不需要静养。
走到一处偏院,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飘了过来。
“知道这里为何叫唐祖陵吗?不知道吧,我来告诉尔等。李唐的阀阅在陇西,所以称陇西李氏,起兵于太原,那时称晋阳,所以叫晋阳龙兴。可李唐皇室的老祖宗出自这里,所以就称唐祖陵。”
这声音很熟啊,赵贵方想起来了,是那个喜欢炫耀知识的程知文。
偏院的南侧,两个受了轻伤的锐士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程知文背着手,摇头晃脑的说着话,那两个锐士明显是爱理不理的,这却丝毫没有影响程知文掉书袋的兴致。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邢台出了很多名人啊,本朝的名臣郭守敬和刘秉忠就是邢台人,这里也是龙兴之地,出过好几位皇帝,郭威、柴荣、孟知祥、孟昶都是邢台人。”
“你们知道吗,邢台这里发生了很多历史大事,比如尧舜禅让、胡服骑射、巨鹿之战、黄巾起义,就是在这里。由此又诞生了许多耳熟能详的成语,像退位让贤、破釜沉舟、鹿死谁手、民脂民膏、腹背受敌等等。”
走近后,赵贵方不禁有些好奇,这程知文浑身上下完好无损,怪不得有这么好的精神掉书袋,他的武功一般,别人死的死,伤的伤,为何他能全身而退。略加思索后,赵贵方想通了,程知文是南方大队的,他武功不行,李常宁带领精锐要进山捉彭莹玉时,就没带上他,程知文随巴图在浏阳留守,故而能逃过一劫,真是福兮祸兮,武功不好反倒成了福气。
那两个锐士打起哈欠来,程知文还在抖擞他的才学,“对了,天下第一帝秦始皇就死在邢台沙丘,他那次东巡就和一个‘沙’字扯上了,在博浪沙,张良派大力士扔铁锤,砸中的是秦始皇的副车,那次没死成,可没多久,到了邢台沙丘,秦始皇暴崩,然后赵高和李斯相谋,矫诏杀了公子扶苏和大将蒙恬,立了。”
年轻一些的锐士打断道:“程学士,你说要是秦始皇不死,秦朝会不会亡?”
程知文拈着他稀疏的胡须,想了想,说道:“秦皇暴政,仁义尽失,民心不存,天下苦秦久矣,就算秦始皇能多活点时间,老百姓还是不堪忍受,会起来造反,天下共摧之,秦朝照样要亡。”
那年轻锐士又问道:“那本朝算不算暴政呢?”
听到这问题,程知文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他紧张的左右瞅了瞅,看到了赵贵方,脸色微变,说了句,莫谈国事,然后就快步走了。
两个锐士对视大笑,苍蝇飞走了,他们终于是耳根清净,能好好的晒个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