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长长吐出一口气,林子外的那群人终究是没有冲进来,他们在外盘桓了一会儿,便走去了别处。
那群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消失后,赵贵方叫众人起来,赶快离开林子,刘福通等人将这里作为据点之一,肯定对本地的情况了若指掌,包括这个林子,他们一定知道有从更安全的通道进林子,然后想对我等进行包围,那时就是瓮中捉鳖,我等绝难逃脱。
赵贵方背着耗子,会兰尊扶着罗恒,蟋蟀手持武器断后,五人赶紧转移。
不能往回去的路走,十有八九,刘福通的人就埋伏着,得走其他路线,赵贵方和罗恒研究了下地图,都决定往地图上钱家庄的方向走是最为稳妥。
过了钱家庄,五人沿着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沟,穿过一片湿地,到了一个荒废的村落,这里极其偏僻,人迹罕至,五人才暂时放下心来。仓皇逃窜,身心疲惫,这时五人都跑不动了,到了一处小岭上的废屋歇脚,那里地势相对较高,视野更宽广,如是刘福通的人追到此处,能第一时间发现。
喝了水,吃了些干粮后,众人补充了一点体力,可流血过多的耗子和罗恒还是面色如纸。赵贵方颈部缠住一块布,半边都被染红了。赵贵方颈部左侧被铁珠击中,打去了一块肉,会兰尊帮赵贵方清理伤口和包扎时,都啧啧称奇,真是天佑老大啊。颈部乃是血管密集的地方,常人的那里有根大动脉经过,赵贵方的大动脉偏里些,稍微往外一点点,大动脉被击穿,赵贵方绝死无疑。
众人聊起了为何被伏击,他们跟踪刘六,都是异常小心,刘六并无发现,刘六唯一一次警觉,就是在林中里停下,往后望了望。即使那次他发现了,可从林子出去,与那堆青砖的距离,也就两百来米,距离那么短,刘六哪有时间去通知人,并组织起伏击和突袭的?
“钟声,你们想起没有,钟声,我们进林子前,从寺庙方向传来了钟声。”
罗恒这么一说,众人都想了起来,对啊,所谓晨钟暮鼓,佛寺都是早晨才敲钟,当时的午后,怎么会敲钟呢?这钟声就是佛寺的人对秦庙那边刘福通等人的警告——有人跟踪刘六过来了!
众人再联想起他们经过那佛寺山下时,有个中年和尚在督导几个小和尚背诵佛经,那中年和尚眼神怪怪的,还看到了他们,刘六仍未有任何警觉,可这中年和尚可能已发觉五人乃是假冒的渔夫,所以马上进了佛寺里,敲钟示警,这钟声能传很远,足以令秦庙那边的人听到。
这么一番分析和推理,众人豁然开朗,赵贵方不禁暗叹这刘福通是个人才,一寺一庙,互为犄角,可相互通报消息,遇到险情,及时通知,对手若人多势众,马上逃遁,对手若人少,设陷伏击,不能让对手活着回去,他们的据点也就不会暴露,还可继续用于藏身。
会兰尊问起霹雳炮是啥东西,为何那么厉害,赵贵方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还是赵贵方在六扇门时知道的霹雳炮,江南有个霹雳堂,擅制火器,有霹雳炮、霹雳珠等,威力极大。
火器自唐末用于军事,在宋朝和金国时期更是大放异彩,有了吓破敌胆的大炮,震天炮。蒙古大军将大炮用到了极致,几次西征,蒙古的大炮轰平了花拉子模等国,还炸飞了泰西诸国的铁骑和城堡。
火器之力,人眼可见,由此元廷对火器管制极严,民间是不得私藏和使用的,一旦发现,处以极刑。
伯颜执政的那几年,倒行逆施,尤其防范汉人,便废了科举,还奏请杀掉五大姓汉人,这个荒唐的提议被被顺帝允许,不过其他一些准奏了,如汉人、南人不得执兵器,禁农家用铁禾叉,连切菜切肉的菜刀都要限制,以至于几家人共用一把菜刀,有的以竹刀来切菜砍肉。
霹雳堂能制造火器,是因为霹雳堂是为朝廷制造小型火器,霹雳炮就是缩小版的火炮,威力不如大炮,但便于携带和藏匿,不少王公贵族和军中将领都喜用之,在身边备一架霹雳炮,以防刺客行刺,要除去某人时,也可忽然拿出,杀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或是考虑到霹雳堂乃汉人经营的,伯颜无比痛恨和忌惮汉人,或是担心有政敌拿霹雳炮行刺他,伯颜下令查封霹雳堂。
负责查封的人马,有一拨是从大都六扇门总部派出的,有一拨是枢密院派出的官员,还有一拨就是地方的官兵。
赵贵方随柳玉书去了霹雳堂,他第一次见到霹雳炮这种既精巧又威猛的火器,惊奇不已,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再次看到时,赵贵方马上认了出来,并叫大伙儿跑,幸好是他早知道霹雳炮的厉害,众人若是稍加迟疑,被霹雳炮打准了,肯定没命。
听赵贵方说完,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霹雳炮还有这么一段历史。蟋蟀又问起来,朝廷严格限制火器,民间莫说火器,连耕田的农具和生活用的菜刀都要来查,可这现在霹雳炮这种如此厉害的火器,是如何流落到了民间呢?
赵贵方摇头说,具体情形他也不知晓,应该是这样的,霹雳堂本来是给朝廷制造火器的,严格遵照朝廷的规定,那时的火器并未流向民间。
顺着赵贵方的话,罗恒继续分析,伯颜掌权时,霹雳堂被查封了,那些霹雳堂的技师和工人就流落到了外面。以前有朝廷采购,生意不断,霹雳堂的技师和工人都有饭吃,可现在霹雳堂被查封,技师和工人们丢了饭碗,为了糊口,便帮一些人私下生产霹雳炮。这些年啊,时局动荡,民间很多人对朝廷不满已久,欲图谋反,要干大事,必须有重器,这霹雳炮就是。不过霹雳炮制作繁复,肯定价值不菲,一般人是买不起的,刘福通出自巨富之家,他有这个财力购买霹雳炮,也就说得通了。
不愧是智多星,分析得合情合理!众人听了都是大赞罗恒,听罗恒这一说,众人的思路都理清了。
休息够了,众人动身,离开了这个废弃的村落。此次行动失败,他们要马上赶往北大队指定的地点汇合,偃师和孟津之间的一个村子。
从洪泽湖到偃师,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除了蟋蟀,都受了伤,耗子和罗恒还受了重伤,想步行前往,那不知要多久,赵贵方就雇了一辆马车。这些马车夫本都不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得已,赵贵方拿出一块牌子,马车夫这才不敢拒绝。
这块牌子是并非赵贵方所有,是一块银牌,上有刑部的标志,那次和吉雅一起去追踪梁宏和赤那的踪迹,为了方便办事,吉雅带了很多牌子。赵贵方偷来一块,这一晃,将近两年过去了,银牌已经微微发黑,不过刑部的标志仍很清晰,赵贵方声称自己几人是刑部的人,要办要案,他们是官家的,所到之处都必须配合,马车夫可不敢得罪刑部,随便一个罪名就能抓人进大牢,马上变得乖顺起来,载着五人去偃师。
一路上,外面穿来车轱辘之声,车厢内却很是沉静,除了不停说梦话的耗子。
耗子已经陷入了昏迷,无法正常的进食,水都只能强灌进去,带的药都试了,效果不大,众人都是束手无策,他们担心,还没到汇合的地点,耗子就支持不下去死掉。
进入七扇门之前,这五人民族不尽相同,职业不同,背景不同,个性不同,唯一相同就是他们困窘的处境,或是走投无路,或是戴罪在身。这几次一起出来执行任务,就好像在六扇门时代,赵贵方同捕快们出去办差,久而久之,便成了同袍兄弟,这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在某种程度上比亲兄弟还亲,若说血缘是体内流着相同的血,那同袍兄弟就是生死与共,是能刻入骨髓的记忆。
过去,赵贵方等人还有点对耗子不屑,可是现在他们成了同袍兄弟,眼看耗子就要不行了,他们都是心头苦痛,和耗子平时交往最多的蟋蟀,更是啜泣了起来。
本来赵贵方是不愿暴露火云神功的,这段时间不得已展露了两次,一次是在饭堂门口,用火云真气催动的掌力,将众人迫退了数步,还有就是在林子外,向刘福通的三个手下拍出一掌。耗子已是气若游丝,没办法了,只得试试了。赵贵方名蟋蟀和会兰尊左右扶着耗子,令其正身,他双掌贴在耗子背后,提起火云真气,然后将真气输入耗子体内。
“有用了,有用了,他身体有热气了。”
蟋蟀兴奋的大叫起来,他扶起耗子时,耗子的身体冰凉如雪,这下有了热气,说明有效。
“蟋蟀闭嘴,不要干扰老大运功。”
赵贵方的头上不停的冒着淡红色的烟,罗恒知道运功最忌讳旁人忽然大吵大叫,受到干扰,轻则伤气,重则可能走火入魔,所以他连叫蟋蟀别再说话。
输送完真气后,耗子仍处昏迷状态,可身上有了热气,脸上有了些血色,刚才耗子的脸还苍白如纸,令人揪心。
赵贵方感到无比的疲惫,他靠着边上睡了,运功之后,身体虚脱,担心他着凉,罗恒脱下来自己的外衣,搭在赵贵方身上,蟋蟀也要脱,罗恒摆摆手,示意不用了,并做了嘘声的姿势。